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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小姐眯起眼睛,温婉地笑了。
「你看起来闷闷不乐呢。」
果然又被这个人看穿了。虽然她不是人,而是妖狐。
「你在烦恼升学的事吗?」
「现在早就不是烦恼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十二月都过了一半,已经不是烦恼这种事情的时候。可是──
「我发现了一件事。」
考上某间大学,进入某间公司,成为社会人士。在我心中描绘的未来,全都是在不带给妈妈负担的状况下所做的选择。一直看著妈妈边工作边抚养孩子的辛苦模样,让我自然而然地产生这种想法。而且外公临死前对我说的那句话,至今仍然悬在我的心头,并留下了不小的影响。明明每次和妈妈见面,两人都会大吵特吵一番,最后却对我说「你要照顾妈妈啊」,表示外公还是很担心自己留在世上的女儿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外公过世后,妈妈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赖了。妈妈虽然有个兄弟,不过住在北海道,其他亲戚的住处也不是在有急事时能够立刻赶到的地方。知道自己大限已近的外公,心里应该有很多想法吧,所以才会对我那么说。要照顾妈妈,换句话说就是要我成长到能够照顾她的程度吧。
我必须快点长大成人,必须快点独立,让自己能够自行处理事情。这全是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对我来说,长大的象徵就是「社会人士」这个身分,至于工作的内容则是其次。所以,我想像的未来才会变成徒有空壳的东西,和大家怀抱闪闪发亮的梦想完全不一样。当我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这个名叫未来的东西顿时失去了色彩。
不过这样也好。即使如此,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未来。如果我能乾脆地这么想就好了。可是,我发现待在环小姐身边学习各式各样裱褙相关的知识时,真的令人非常开心,而且还会想要知道得更多。
之前从和马先生那里听说美术大学的课程时,我很心动。这次在处理这个让人困扰到无以复加的课题时,大家也都说我看起来很开心。此外,当我听到连环小姐都说出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时,除了讶异之外,也对现在还不存在的未来技术感到雀跃。对,就像当初拜环小姐为师的那天一样。
如果问我想不想成为像环小姐或兵助先生那样的裱褙师,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像兵助先生一样想要致力于发展原创裱褙,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像环小姐一样任意处理思念,可是我的确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不只是出自兴趣,而是想要好好理解更深入的东西。然后,等到我能用不同于他们的视角观看这个世界时,说不定就能将环小姐不得已判断为「不可能」的东西,稍微化为「可能」也说不定。我心里出现了这种狂妄的念头,而我把这个念头告诉了环小姐。自己说出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我觉得这有点有勇无谋。」
「不,没那回事喔。」
环小姐摇了摇头。
「不过,今天听了双叶的话,与其说是冷静了一点,我发现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随便了。」
我要是离开那个家,妈妈当然会变成孤单一人。
原本我就不曾看过她说出丧气话,或是虚弱倒下的样子。若是妈妈有个万一,负责帮她善后的人当然就是我,所以她才会这么严格地自我管理吧。可是以妈妈的个性来说,感觉她独自一人之后就会变得毫无节制,或许会做出过分轻率的举动。就算身体变差,也会坚持以工作优先也说不定。到时候,她身边会不会有人提醒或劝诫她呢?明明我是她唯一的家人啊。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只是无谓地烦恼。」
「你有把这个想法好好告诉你母亲吗?我觉得只要你说了,她应该就会了解喔。」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以妈妈的个性来说,我觉得她应该会开口骂人:「一旦决定好的事,就给我做到最后!」
「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提出这个奇怪的课题了。再说,她可是小幡洸泉的妻子啊。」
「咦?」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感到有点混乱,而环小姐意有所指似地呵呵笑了起来。
「洸之介,你还记得那幅挂轴里画了什么吗?」
话题突然改变,我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记得是鸟和竹子对吧?」
「那种鸟叫做鹭鸶。鹭的读音和路相同,所以一只鹭鸶,就代表著『一路』。然后加上高飞鸣叫的模样──高鸣与功名(注18)互通,合在一起就会变成一路功名。这句话是指朝向出人头地的目标迈进的意思。此外竹子代表平安,和一只鹭鸶搭配就会成为一路平安。这句话是用来祈祷对方在旅行途中能够平安顺遂。」
我完全不知道那幅画里还包含了这个意思。
「我想那幅画应该是为了某个离家独立、即将踏上旅程的人而画的饯别礼吧。一路功名、一路平安,代表希望那个人能够成功、独当一面,希望他追求梦想的旅程能够平安顺遂。这个人对作者来说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因为愿望太过强烈,化成让人无法接近的思念,并依附在这幅画上。」
对离家独立的人怀抱期待,并为他的旅途祈祷。
这个非常重要的某人,可能是作者的家人也说不定。我突然有这种感觉。
「我不禁觉得这幅挂轴会在这个时期出现在你身边,应该有著某种特殊含意。另外,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这幅画是十二月完成的吗?极月是农历十二月的别称,除此之外,月分还有各式各样的别称。」
环小姐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
「十二月啊,还可以称为亲子月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