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人类的故事

emsp; 当我准备离开时,环小姐问了我一个问题。

  「洸之介,你还记得令尊的画是什么样的内容吗?」

  「父亲的画吗?呃,记得有燕子和龙,还有植物的画。另外还有鱼,以及类似阎罗王之类的人物吧。」

  我一边回想着会动的画一边回答,而环小姐只低声回应了一句「嗯嗯,是吗」,然后把我没有动过的茶点包了起来,让我带回家。

  我之所以认为老爸的灵魂可能附在家里的画上,有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看过老爸生前全神贯注画画的模样,不过那些留下来的画,其实也是原因之一。

  根据妈妈所说,那些留下来的画,大多都是老爸去世前不久画的,因为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盖印,所以全部都是卖不出去的东西。然而除去这一点,看过那些画的画商们,反应其实也不是很好,他们的说法是「不像小幡洸泉的作品」。

  老爸最擅长的是称为山水画的风景画,以及动物画。所以先不论鱼、燕子或植物,龙和阎罗王这种题材,据说老爸几乎从没画过。

  在云中翻腾的龙,以及表情肃穆、头戴黑冠、满脸胡须的阎罗王。

  龙这种生物几乎等同于神明,象征着不死;而阎罗王则是死后的世界,也就是地狱之主。

  这两幅画会不会是在表达老爸对于生命的执著呢?我如此猜测。当我开始这么想,感觉又变得更恐怖了一点。不是因为老爸的灵魂如何,而是因为老爸的执著之深,让我觉得浑身发毛。

  环小姐真的有办法把老爸的思念,从老爸的图画上赶出去吗?而且光靠裱褙这个动作?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越想越深入之后,我猛然发现了一件事。

  裱褙……裱褙这种东西,应该是非常昂贵吧?

  因为我看过老爸裱褙过的画,所以我知道。印象中是用了相当高级的布料,甚至还贴了金箔。虽说是理所当然,不过因为每幅画的大小都不一样,所以应该全部都是量身订做的吧。裱褙一幅画到底要花多少钱?以万为单位?不对,搞不好要数十万。

  我连打工都不曾做过,存款当然是少之又少,那点钱是绝对不可能付得起的。怎么办,要拜托妈妈出钱吗?可是我们家也没有这么多钱,况且房子还要付贷款。

  该怎么办呢?就在我努力想破头的时候,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环小姐指定的日子到了。

  当天,我在放学之后前往环小姐的店。走在玉响通上时,一台从我后方开来的休旅车,在香烟铺前、也就是绫栉小巷巷口停了下来。当我一边张望一边心想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有个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一看到对方的模样,我立刻愣住了。

  驾驶是个体格相当壮硕的年轻男人。深蓝色的甚平搭配脚下的拖鞋,还戴着一副太阳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吓人的银色项链,乍看之下实非善类,感觉像是来讨债或是什么的——难道加纳裱褙店欠了钱,然后他是来讨债的吗?毕竟那家店看起来似乎赚得不多啊。

  我心里还在想着这些失礼的事,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已经从后车厢拿出一个细长的木箱,抱在手上。这时,对方可能注意到我目不转睛的视线,他对着我看过来——虽然被太阳眼镜挡住了,不是很确定——然后咧嘴笑了笑。

  「你要去这条巷子里面的店吧?」

  我的周围没有半个人。也就是说,他说话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我。我用生硬的动作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我从环那里听说了,今天会有个高中生过来参观。」

  「那个,请问你和环小姐认识吗?」

  「啊啊。说是认识,其实是同行啦。因为一些理由,我负责仲介工作,外包交给环处理。」

  「咦?意思是说,你也是裱褙师吗?」

  看不出来。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是从事这种传统,又对自己手艺有自信的工作的人。

  「算是啦。话虽这么说,不过我跟她不一样,我没办法做台面下的工作啊。哎,站在这里说话有点怪怪的,先进去吧!」

  他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实在痛死了。然后我就像是被他拖着走似地带到了店里。

  「我叫佐伯兵助。多指教啦,高中生。」

  我和兵助先生一起钻过了加纳裱褙店的门帘。环小姐就坐在店门口附近等候。一袭黑底铃兰花样的和服,一如往常的传统装扮,不过正面加了一件围裙,袖子也用带子固定,头发扎成了一束,看起来就是一副准备开始作业的模样。

  「怎么这么慢呀,兵助。到底是跑去哪儿摸鱼了?哎呀,你们一起来的?」

  「刚好在巷口碰上了。」

  「是吗。兵助,把那个搬到里面去吧!——扬羽,虽然我猜应该不会有客人,不过还是麻烦你看店了。」

  环小姐朝着天花板,正确来说应该是朝着二楼这么一喊,楼上随即传来充满睡意的回应声。

  「那么,我们走吧,洸之介。」

  感觉十分雀跃的环小姐在前方带路,我跟着走上了铺着木板的走廊,最后抵达的地点是个非常宽广的房间。木地板上放着一张作业台,周围则是被木制置物架团团包围。放在架上的大量和纸和布料,以未曾剪裁过的状态一层层堆放着,感觉就像是布行一般。然后最里面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各式刷毛。

  兵助先生把木箱往作业台上一放,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卷挂轴。可能是被老鼠啃过,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到处都有黑色的痕迹。环小姐接过挂轴,咻咻咻地解开了捆在外面的系带,在作业台上摊开。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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