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四溢。我轻轻握住了那只茶杯。
「因为他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已经是末期了……医生说大概只剩下半年的生命。」
我是在睽违十多年后,家族三人同聚一堂吃晚餐时,知道这件事情。
——哎呀,这伤脑筋啊。
听到老爸的告白,妈妈整个人愣住了,然而当事人却只是有点难为情似地抓了抓头。
——想不到竟然只剩下半年可以作画了。
后来,除了前往医院之外,老爸一直都关在房间里作画。医生曾建议住院专心治疗,但是老爸以住院没办法画图为由,干脆地拒绝了。
他把所剩不多的时间,以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作画上。老爸的身体虽然日渐消瘦,但是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握着画笔的手,却从来不曾出现动摇。一边听着逐渐逼近的死亡脚步声,一边像是毫无退路似地持续作画的模样,让我有种鬼气逼人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这股惊人的气势,当初医生宣告的最终期限逐渐延长。但是就在过了一年之后,老爸的力气开始明显衰退,最后他还是倒了下去,离开人世。这是三个月前才刚发生的事。
「父亲房里留下了大量的画。七七四十九日过了之后,有一些画商和其他美术界相关人士找上门来,几乎把所有的画都买走了,所以现在只剩下几幅而已。」
「出问题的,就是剩下来的那几幅吧?」
「……是的。」
我回想起最后一次看到老爸面对画纸时的侧脸。如果没有生病,就可以画更多的画了——对于生命与绘画的强烈执著。会不会是老爸的灵魂或是类似幽灵的东西,附着在那个房间的画里呢?我开始这么认为。
当我低着头沉默不语时,环小姐轻轻「嗯哼」了一声。
「嗯,没有实际看过,可能有点难说……不过我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真的吗?」
我忍不住向前探了过去。环小姐还是一样平静地回答。
「应该吧。」
「环小姐会净化或是除灵这类的事情吗?难道副业是灵媒师之类的?」
我这么一说,环小姐先是瞪大了眼晴,随后一个深呼吸,放声大笑。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普通的裱褙师而已。」
环小姐用手指擦去了因为笑过头而流出来的眼泪。
「只不过,我的工作并不只是表面上为字画裱褙而已,台面下也是有其他工作的。」
「台面下的工作?」
「不论是挂轴还是屏风,需要裱褙的物品当中都会有图画。这类图画,有时候是非常麻烦的。因为那是画师们花费数小时、数日,甚至随着物件不同,可能花费了数年才绘制完成。绘制途中,可能是一边想着重要的人,或是怀抱着对将来的不安,以及想要炫耀自己身为画师的才能,或是梦想获得成功之类的。多亏如此,那些想法——思念会深深地渗透进图画当中。」
我咕噜一声吞下一口唾沫。
「那些思念,就像是流动的河水。思绪太强烈,造成河水泛滥的时候,就会引发世间所谓的灵异现象之类的事件。虽然古老的挂轴和屏风有时会变成付丧神,不过思念和付丧神是不一样的。思念就是思念,不是魂魄。」
付丧神这种东西,我也有听说过。记得是从古代一直使用至今的道具或物品,开始有魂魄寄宿其中,因此会自行走动或说话之类的吧。
「我可以利用裱褙将那份思念封住,或是引导至正确的流向,再让思念升华。虽然那不是魂魄,不过作用十分类似净化。这就是裱褙师在台面下的工作。」
「这个台面下的工作,只要是裱褙师,人人都能办到吗?」
「不。以前办得到的师傅比较多,但是最近几乎都没有了。因为现在的人不再相信妖怪或是作祟,所以也不再有这个需要。」
「环小姐做得到这件事情吗?」
「姑且办得到。」
环小姐随口回答,轻啜了一口茶。
这么年轻,看起来没大我几岁的人,真的有办法做到这种事情吗?
我的表情可能泄漏了心中的想法。环小姐一直盯着我看,然后问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
「哎,这种话题,可能很难马上相信就是了。就算是在裱褙师当中,现在还知道这份台面下工作的人,也只占了一小部分而已。」
我真正怀疑的地方,其实在于环小姐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不是关于裱褙师的台面下工作内容,不过环小姐似乎猜颠倒了。
「因为你已经困扰到相信别人说的谣言,专程半夜跑来这里,所以我才告诉你。至于最后要怎么做,则是由你来决定。毕竟现在是要你把父亲的画交给我,会犹豫也很正常。」
我没有理由拒绝环小姐的提议,却也没有办法立刻说出「那就拜托你了」这句话。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让妈妈知道,真的可以这样擅自决定吗?我犹豫了起来。
环小姐朝着墙上的月历看了一眼,然后对我说道:
「三天后,你再到这里来一次,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决定。」
我点了点头。老实说,环小姐的这个建议实在令人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