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既然有时间花钱请没出息的设计师吃烤肉,不如带着孝雄一起去,告诉他这些事情啊。」
我气炸了,忍不住把空啤酒罐扔向翔太,罐子发出啪地一声闷响,打中翔太的肩膀。
「哇,喂,这样很危险耶!」
「怎样?你自己还不是跟没出息的女演员,没名没份地住在一起。」
「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翔太语带怒意地说。
看吧,这样就生气了。明明是我生的,当年还喝我的奶呢!
「哪里没关系!我们不是讨论人生要怎么过吗?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正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读小学的儿子啦!」我突然觉得自己有够可怜,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等等,你说的是我吧?」
「对啦!你小时候明明个子小又老实,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一个连我都不认识的男人了?你是我的敌人,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我被自己说的话弄得眼泪扑簌簌直掉,脑袋一片空白,胸口某处泛起了一阵痛快。我大口灌下烧酎。
「啊,又提这个。」翔太喃喃说。
「好啦,是我不对。一般成年人不会动不动就哭吧!不要喝那么多了,快去洗澡睡觉了。」
「不管,我还要喝!」说完,我继续往杯里倒烧酎。
饶了我吧!翔太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遥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再次心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离开了我。不知不觉,留下我一人。
◇◇◇
孩子们以我绝对赶不上的速度长大成人。
结束学校的三方会谈后,我因为儿子走在身边的身高而心有所感。
「孝雄,你到下个月满几岁了?」
「十八。」
也就是说,我快五十岁了。仰望染上鲜黄的银杏行道树,以及再往上的浅灰低矮天空,我吐出白雾。时间过得真快。说不定中岛桃香也变了。
一年半前侥幸保住学籍的中岛桃香,现在已是大三生了。每当在学校里擦肩而过,她总会毕恭毕敬向我鞠躬。听说她最近为了加入竞争激烈的讲座课程,勤跑图书馆念书。我的同事小林小姐现在则是每天端着前辈架子,教训新进人员。翔太现在仍旧持续着,毫无发展性的同居生活——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啦。在这一年半里,我换了一辆做过车检的新车、照了两次胃镜、在常去的店里买了两套套装和三双鞋,经历过几次无法判断到底适不适合的喝酒场合、把几件下定决心将不再想回忆的事情,尘封在记忆深处。然后,我和清水分手了。就这样,我用酒、用文库本、旧裙子掩饰每天涌现的情绪起伏,不断地将一切悄悄埋在这城市的潮湿土壤底下。
冬天再度来临。
为了下个月即将到来的耶诞节,街道上装饰的色彩缤纷且充满欢乐气氛。走在身边的儿子,却没把这些看进眼里。他的双眼越过了新年,也越过了高中毕业,凝望着在那些之后的未来。
意大利啊!我都没去过呢!别说意大利了,我甚至不曾出过国。
连我自己也觉得意外。我原本以为比起孝雄,我才是那个会前往远方的人。
我从小读过许多书,对外国无限向往,也一直想着长大后要住在某个遥远国度。可是,从我二十一岁生了翔太之后,每天过着忙碌生活,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结果,我一出生就住在东京,人生也几乎都在车程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范围内打转。而我儿子却简简单单就冲出了这个小圈圈。
我被找去学生辅导室时,儿子的班导伊藤老师几分犹豫地望着我。
「请问,您是他的母亲?」
「是的。」
「您好,请坐。」
哎呀,难道我看起来像他姊姊吗?太好了。我因此心情大好,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穿套装出席家长会,看样子决定穿裙长在膝上的百褶裙,果然是对的。黑灰色裙子的下摆坠着蕾丝,腰间系着深褐色蝴蝶结皮带,上身穿着前襟系有大蝴蝶结的白衬衫。因为太久没去高中,我还有点担心自己兴奋过头,打扮得太超过呢!当我坐在怀念的学校椅子上,孝雄则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你在玩角色扮演?」他小声说。
「才不是!」我忍不住大声回应。
「那么,秋月女士。」伊藤老师有些顾忌地清了清喉咙,接着开口说:「我不知道孝雄有没有和您提过,他不想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想去佛罗伦斯的大学学习制鞋。另外他还表示,接下来到春天这段所剩无多的高中日子,他希望尽量打工赚学费。请问这是您家里认真讨论之后的决定吗?」
哦哦,真的是三方会谈耶!好兴奋!我刻意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是的,我儿子很久以前就说过这件事。差不多是两年前、高一的时候。我当时也很惊讶,不过,我们之后谈了许多,现在我已经可以接受了。」
伊藤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说教意图。「抱歉,我不认为当鞋匠或去意大利留学,是符合现实考量的选项。我们学校过去也没有这种例子。如果想留学,就读大学期间应该可以找到很多机会。」
啊啊,学校的确会有这种老师。我听着他用体育老师气势的低沉嗓音,莫名觉得有些怀念,现在才觉得这种耿直的老师很可爱,当年这种老师可是相当恐怖啊。
我瞥了身旁的孝雄一眼,只见他淡然低着头。嗯,这小子不简单嘛。我如果还是学生,光是面对这位运动服打扮的难缠老师,八成已经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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