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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话 仰慕的人。在雨天早晨画眉。当下觉得是报应——相泽祥子

也是个小鬼,我却早已看透一切,有些自暴自弃地心想。

  「相泽、相泽,快过来!这超赞的啦!」国中二年级放学后,敕使河原兴奋地对我招手。

  我冷冷地回答:「干嘛?」一面走向靠窗的座位,只见彩耶正趴在桌上不停用自动铅笔写字。她在玩我们最近很热衷的「零提示填字游戏」,也就是只有数字没有提示的填字游戏。

  「这本书是敕使使带来的,我就快要解开了。」彩耶认真盯着填字游戏说道。敕使河原也口沫横飞地解释:「这是《激烈人生生存篇》。有四个字,第一个字是『同』,最后一个是『力』,九号空格可能是『压』。只要解开这一句,整个填字游戏就解开了。」我往后退以避开他的口水,一面思考他所说的内容。

  光听「敕使河原」这个名字,会感觉像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帅哥,但我再客套也无法称他的长相是「帅」。他瘦瘦高高,手脚也莫名修长,还有像落魄武士一样的粗眉毛和蓬乱长发,整个人就像妖怪辞典里的「手长脚长妖怪」。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很爱黏我,一见到我就大喊:「相泽相泽!」每次听彩耶叫他「敕使使」,我心里就会直嘀咕:「什么敕使使,这么可爱的称呼跟你一点都不搭啊。」

  我想了一下,便回说:「……答案是不是『同侪压力』?」

  「嗯?」敕使河原皱起他的妖怪脸。

  「啊,真的耶!这样子直排就是『欺骗』、『骗子』、『假想』了。『同侪压力』没错,祥子好厉害!」

  「哦哦!相泽你真厉害!原来是同侪压力啊!」

  你根本不知道「同侪压力」怎么写吧?我懒得吐槽敕使河原。不过,被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的猛夸,我也笑开怀。倒是这填字游戏也太贴近现实了吧?不但有「激烈人生生存篇」,还有「同调压力」。

  人生这场生存竞争,的确就是得和同侪压力搏斗。女生就应该这样、东京都的国中女生就应该打扮时尚、享受青春就应该谈恋爱。

  我要继续对抗这种同侪压力呢?还是选择站在施压的那一边?

  国三的春天,我做出一个决定。我再也受不了没完没了的生存竞争,与其继续这样下去,干脆自己站到「那一边」去吧。

  早该这么做了。因此,我也下定了决心,认清能够带我离开这里的那个人,绝对不会出现的。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把自己带出去。

  「我决定了。我要变漂亮,我要变漂亮借此改变人生,彻底大改造!」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从国道二四六号的天桥上,远眺涉谷川的涓涓流水,同时对彩耶和敕使河原如此说。

  他们两人目瞪口呆看着我。车辆在两人背后轰然急驰而过。

  「我说,三个一起来改变吧!老是在午休时间和放学后,躲在教室角落玩零提示填字游戏、将棋和钱仙,根本不是十四岁的东京人该有的青春。我们等于在昭告天下:『我们就是这么恶心,别靠过来!』」他们两人对我突如其来的主张惊慌不已。

  「讨厌啦,祥子,我们不是说好永远不变吗?不是说好不要长大吗?」手足无措的彩耶,搬出我没有印象的约定,她肯定是把日本流行乐的歌词和现实混淆了。

  而敕使河原则是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严肃的妖怪脸凑近看着我说:「相泽,你有什么烦恼可以直接跟我说。」

  这句话让我忍不住想反问:「你以为你谁啊?」

  一群受欢迎的男生走过我们身后,故意大声说:「这群恶宅随时都这么欢乐。」

  我装作没听到,含泪说:「……就算我改变造型,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这句话说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是在演戏。

  我的第一步是练习化妆。去书店买了教人如何受到男性青睐的杂志,仔细研究「人见人爱的LOVE彩妆❤」那一页,照上面的说明分析自己的脸属于「圆脸/平脸/立体脸/复古脸」中的「复古脸」,总觉得有点耻辱。接着从妈妈大量的彩妆品里,谨慎挑选化妆品。尽管不断重复着令人想哭的失败,但我还是努力尝试「无辜眼神卧蚕妆」、「若无其事缩小腮帮子美妆」、「心机腮红小脸妆」、「完美唇线水嫩唇妆」。

  接着,我带着零用钱,去了一家从网路上精挑细选的美容院,以颤抖的声音打电话预约三天后的时段。这三天我则是紧张得吃不下饭,反而还因此瘦了一点。

  我在里原宿那家像水族馆一样,有着整片玻璃帷幕的美容院里,剪了头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十分地惊讶,我变得有点可爱了。厚重的黑发变得清爽俐落,不对称的浏海轻轻遮着眉毛,两颊的头发在锁骨上方往内卷。新发型修饰了我原本的复古脸,搭配最新的化妆技术,使我看起来确实像个时下流行的女生。莫非、难道、我的挑战成功了吗?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努力有几分效果。

  再来是减肥。本来计划是这样,不过后来也没有减肥的必要。过了五月,在我年满十五岁之后,潜藏在基因深处许久的开关,仿佛突然启动。我的身材开始愈来愈瘦,个子愈来愈高,原本像小孩般短胖的手指也变得纤长,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和肌肤都变得又细又白,胸部也愈来愈沉重。最后,就连仅剩的那一颗让我非常自卑的乳牙,也终于换成了恒齿。

  「喀锵!」我仿佛听到了开关、或轨道、或版本,切换的声音。

  暑假的最后一晚,我在浴室里把头发染成带点橙色的深棕色,同时改短了制服的裙子。我本来就很擅长裁缝和编织这种单调的手工艺,于是从杂物间搬出满是灰尘的缝纫机,以斜针缝固定裙摆。喀锵喀锵喀锵喀锵——,缝纫机车针行进的声音,听起像是能带我离开这里的交通工具。

  深夜,我站在楼梯平台处的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穿上制服的新形象,而镜子里映着一位媲美流行时尚杂志模特儿的女孩。我在原地转圈,头发的反光隐约透出橙色光泽,短裙下的白皙大腿,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性感,而心脏怦怦直跳。

  「看来你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哥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楼俯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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