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十五章

  那晚,石津知佳子一边缓缓浸入不太热的洗澡水中,一边翻来覆去地回想牧原在公园说过的话。

  (那不是普通的火灾。我弟身上不是以普通方式着火。)

  念力纵火超能力。牧原似乎耗费了大半青春岁月,才归结出这个名词。他把自己读过的无数书籍及拜访过、请教过的无数人士告诉她——那虽然是知佳子很陌生的世界,但,她能感觉到,牧原是认真的。虽然认真与疯狂的界线有时候暧昧不清,相当危险。

  (拥有念力纵火超能力的人,数量当然很少,但的确存在着。)

  傍晚的公园溜滑梯底下。

  (如果不相信,那也没关系。不过,这是个好机会,你不妨仔细观察仓田薰。这名少女是个超能力者。我百分之百确定。等你对仓田薰了解更多,石津小姐,对于我说过的你应该笑不出来。)

  一个小孩,在没有助燃剂的情况下,能够产生热能把一个活人烧成焦炭。

  知佳子甩甩头,洗把脸。

  牧原他弟弟的遭遇真的很令人同情。由于这段经历实在太凄惨,令他至今走不出那个阴影。他被弟弟的死绊住了。

  念力纵火?溜滑梯下的女孩,对牧原的么弟放火?

  这怎么可能。

  不,就算退个一百步一千步,姑且假设真有念力纵火超能力,二十年前躲在溜滑梯底下的小女孩真有那种超能力,那她为何非把牧原的弟弟烧死不可?因为被欺负?因为受到威胁?如果是这样,抓把沙子朝他丢去就够了。再不然,大哭求救也行。就算是动作再快的超能力者,也犯不着二话不说就发功吧。

  (我明明叫他别欺负我,谁教他还要欺负我。把他烧死了,对不起。)

  小女孩会这样说?听起来就像是编出来的故事。纵使是小朋友,起码也分得出受到的伤害与报复的程度实在不成正比。如果她是明知故犯,又怎么可能如此辩解。

  这是捏造的,是个故事。

  牧原的说法缺乏现实感。

  知佳子泡过澡,正在喝冰麦茶之际,丈夫回来了。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丈夫满身酒气,满脸通红,呼出来的酒臭味令知佳子不禁皱着脸。

  大概是公司里有什么喜事吧,丈夫心情极佳,嚷着口渴,从知佳子手中抢去那杯麦茶,一口气喝光,然后在知佳子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吵着要吃茶泡饭。

  知佳子虽然嘴里念他喝太多丢人现眼,心里却一边微笑,一边烧开水切泡菜,俐落地准备宵夜。她真想告诉丈夫:我被踢出那起连续杀人案的调查小组,算你走运喔。如果知佳子为了那起案子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绝对不可能在家。

  丈夫吃过茶泡饭,喝着知佳子泡的粗茶,把桌上的烟灰缸拖到手边,取出烟盒,叼起一支烟。

  知佳子望着丈夫使用那只打火机。醉意作祟,他的手哆嗦不稳,那只打火机大概快没瓦斯了吧,迟迟点不着火。嘴里那支烟的烟头,随着他的手每动一下,就跟着上下抖动。

  念力纵火。

  知佳子忽然想到,所谓的念力纵火,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像这样坐在丈夫对面,不用动手,只要稍微集中意识,就能让烟头着火的能力。

  喀嚓一声。

  打火机燃起小小火焰,丈夫深吸了一口。知佳子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具。

  她对于中性洗碗精过敏,先套上长及手肘的专用橡胶手套,开始洗碗,然后继续思考。

  如果只是点个烟,那倒没什么关系,碰上风大的日子,这种超能力在户外反而极为有用。

  但,拥有这种超能力的人,不见得只会做善事。

  只要稍微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烧死对方。那就是念力纵火超能力者。

  如果是这样,只因为被欺负,不是也可以点火报复?

  今天,丈夫心情极佳,正哼着小曲看晚报,如果一不注意,说不定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但,就连丈夫,也不可能一整天乐陶陶。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次,会碰上晚娘面孔的咖啡店女服务生,不得不与客户公司里的讨厌经理鞠躬哈腰,或是在爆满的电车里被踩到脚,一瞬间也好、短短几分钟也罢,想必都生过气。那正是日常生活。

  我们忍受着,因为那是日常生活,所以忍受。然后就这样长大成人。如果动不动就为芝麻绿豆的琐事生气,跟看不顺眼的对象过不去,不只无法适应社会,也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然而,如果没必要忍受呢?

  如果可以当场报复呢?

  而且,谁也不会发现那是自己的报复行动。

  例如,在电车上踩到别人的高跟鞋女人,明知自己踩到人,却理直气壮连句对不起也没有,真令人火大。那女人现在要下车了,瞧她扭腰摆臀,走路姿势做作得要命。集中意识,盯着女人那头夸张的卷发。盯着,盯着。

  女人的头发起火了。

  啊,真痛快。

  凡是顶撞异能者、惹异能者不高兴的人,立刻会遭到报应。

  「喂,水龙头没关喔。」

  被丈夫一喊,知佳子这才赫然回神。她连水龙头都没关,就这么杵着陷入沉思。

  「我去洗个澡再睡觉。」

  丈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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