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著明亮满月的夜晚。
几乎看不见星星,但就只有月光强得耀眼,令人觉得只要一个不留神看得久了点,就会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月光本来就是反射太阳光而成,直视这样的光,肯定对眼睛不好。
羽矢多寿宗在无人的码头上仰望耀眼的月亮,这时将视线移到海面上。
微微反射出月光的黑色波浪,就像不定形生物似的蠕动。
他一瞬间觉得在波浪间看到了人头。
是错觉。
这似乎就和墙上无意义的污渍会让人误认为人脸一样,只要有三个点存在,人的眼睛有时就是会将之辨识为人脸。
波浪间的脸孔让他来不及细看就消失,让他始终不知道那是谁的脸。
「……您以为是以前淹死在海底的人冒出来了吗?」
背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嗓音。
她口气落落大方,声调却很冰冷。日语发音也有些部分略显不自然。
羽矢多慢慢转身,看向这个约好见面却迟到的对象。
「皓月,你说得可真难听。我和你们不一样,不做这种杀鸡儆猴的勾当。」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名身穿白色旗袍,有著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子。
她身材苗条,举止娇媚。
当她和高大得像熊一般又面相凶恶的羽矢多站在一起,就形成一幅美女与野兽的构图。
这个小姑娘──周皓月,在微笑中轻轻行礼致意。
「这可失礼了。我前几天作了这样的梦,还以为羽矢多先生也一样呢。」
「是吗?可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你的神经有纤细到会作恶梦……」
「我完全没说是恶梦喔。是个很开心的梦。」
她娇俏地把铁扇斜斜一摆,羽矢多对她叹了一口气。
羽矢多心想她年纪轻轻,思想就这么偏差,但他自己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
「……这不重要,不过看你穿成这样,你是刚去参加什么宴会了吗?」
这和观光客穿的那种可调尺寸的旗袍不一样。似乎是专为她量身订作,完美衬托出她那虽然苗条却十分女性化的优美曲线。
皓月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
「不是。我可是为了羽矢多先生,才特地盛装打扮的耶。」
「这样太显眼。饶了我吧。」
这里四周没有人影,所以倒还无妨,但在街上绝对不想碰到她。
虽然不太会有人在深夜跑来寂寥的码头,但羽矢多仍担心被旁人看到,于是结束了寒暄。
「我们进入正题吧。我想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
「其实,是爷爷他──祭夏老昏倒了。」
皓月的话让羽矢多眉毛一震。她住在中国的祖父,是某个组织中很有权势的人物。
面临这理应令人笑不出来的事态,皓月却娇笑。
「都活了这么久,天年也差不多快到了吧。祭夏老派接下来就要进入继承人之争,最有望的候补是张燕,可是一旦由他掌权,我就会很气闷,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由我继承。」
羽矢多鼻梁一歪。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连二十岁都不知道满了没有的小丫头会说的话,但她的血统的确无可挑剔。
但要说到现在的她有没有这样的格局,就颇令人怀疑。羽矢多承认她的确有著奇妙的领导魅力与美貌,但经验与良知都压倒性地不足。
「我帮不上忙。有想暗杀的目标,就派你自己的部下去。」
皓月笑了。
「我不做这种事。一旦对他们的敌对心态火上加油,本来能摆平的事情也会摆不平。问题很简单,只要得到黄亮的支持,之后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羽矢多先生──可以请您在红街跟我『打一架』吗?」
羽矢多看出了她的盘算。
黄亮负责统领祭夏老在日本的部下。他是整个派系中老资格的干部,德高望重,和皓月大不相同。
她的计画不用说出口,也已经足以让羽矢多猜到。
先由羽矢多率领自己的部下,跟黄亮起争执。
黄亮一向作风稳健,所以会先试图避免战斗行为。羽矢多继续进逼,然后皓月在事态紧迫的时机帮助黄亮这一方,逼羽矢多撤退……
看来说穿了她是打算用自导自演的方法对自己人卖人情,让这些人相信她。即使未能博取信任,也能成为她的一项成绩。
羽矢多郑重摇头。
「瞒不过祭夏老的,劝你不要。」
「医师说他已经病重到意识昏迷。毕竟他年纪大了,医师还说他恢复的希望很渺茫。」
「……不好意思啊,你另请高明吧。」
羽矢多说完就要从她身旁走过。
他不想惹祸上身,何况对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