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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是时任的叫声吧。
旭!——听来充满怒气的这个喊声,响彻了雪原。
没错,我是旭。既不是空壳,也不会成为什么『吾等』的一部分。我是个身高只有大概一百二十五公分左右的矮个子,总是仰望着如同兄长一样的树。同时也是个老是欺负自己最喜欢的女生,还犯下了「杀人」这种重罪的少年。
正如同树留给我的日记一样,钻进床底地板、通过洞穴的部分都不成问题。不过,接下来的古井却已经积了非常大量的雪,为了把雪掏出来,花了我不少时间。因为是凭空手挖的,所以手指已经发红肿胀,从刚才就一直没有感觉。
我早已朝着设施的围墙冲了出去,感到肚子底部有股热火,也感受到自己的内心确实发生了变化。原本堆积在心头的郁闷事物,早已化成泪水,被我留在小屋之中了。
树留下了想和我们见面的讯息,他希望三个人还能在一起。像是在濒临绝望时,感受到了树也曾经怀有和自己相同的想法。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会站在我这边,对于我犯下的任何过错都愿意加以原谅——让我觉得像是受到了兄长的鞭策、激励。不过,那段文字也有点像是在寻求协助。
阳咲也是如此,这点是时任让我知道的。在此借用一下树的「狗屎教团」这个说法。没错,开什么玩笑啊,是那些人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的。透过种种安排,设法诱使我杀害小仓,可以说是由一群异常者组成的集团。对于邪恶程度远超过我的巨大之恶,为什么我非得任凭他们使唤不可?我绝对不会牵起他们的手。我现在应该牵起手的对象,正和母亲一起承受煎熬。能够帮助阳咲从罪恶感中走出来的人只有我而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必须待在她身边。要对自己所犯的罪感到恐惧,或是要前往地狱,都等到还清欠阳咲的恩情之后再说吧。
我就这样一路跑出村子,去和他们见面吧。因为这是我唯一期望的事。
一度变成空壳的我,再也不会有所迷惘。
围绕着设施的围墙,以及沿着围墙设置的路灯之轮廓,模模糊糊的映入我的眼中。
不管是树或我都知道,积雪会一直堆到与围墙同高的位置。
我踩着地上的雪,一口气冲上了积雪顶端。
我抓住围墙边缘,头伸到了围墙之外,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爬上围墙站在上面,抬头仰望天空。内心之中细细品味着对于树、阳咲的思念,将头甩回正面时,夜空之中的点点繁星,拉出了耀眼的白色线条。
我竭尽全力,像是要鼓舞自己似地高声吼叫,纵身跳入眼前的黑暗。
只要稍微远离设施,眼前就只剩下一片宛如遭到抛弃的雪之原野。
能够依靠的只有月光,以及在这里累积超过十年以上的方向感。即使是猛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阴影的平坦原野,脚边依然存在雪之陷阱。深厚的积雪让人难以行走。我陷入雪中直达腰际高度,经过一番挣扎才逃了出来。这种地方根本不是给人走的。我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喘气,一直处于气喘如牛的状态。
时任一定会来追捕我。
我决定冒险选择有经过铺设、脚底下比较稳固的道路。我大致估计出连结设施与村子的道路所在方向,开始朝道路移动。一旦停下脚步,头脑就变得昏昏沉沉,眼皮也越来越重。排列在远方车道两旁的路灯与它们发出的白色亮光,看起来就像是包覆在冠毛之中的蒲公英。我一边努力挥去雪花与睡意,一边朝着光前进。
正当我要从路旁进入车道时,听到了某个声音。在寂静之中,宛如低吼般的引擎声。我这时刚登上位于道路旁,由遭到铲开的积雪堆成的雪山顶端,车辆的刺眼灯光从我左边逐渐接近。
我急忙趴倒,爬下了刚刚走上来的斜坡。
车辆辗过雪的声音变得更加大声、更加接近。我翻转身体,改成背靠斜坡的姿势。不久之后,四周突然变得明亮许多。但是,亮度始终没有减弱。隔着雪山从背后传来的车辆震动声也让我知道,那辆车并没有就此开走。可能是紧张与疲劳的影响吧,我没能立即做出该如何应变的判断。现在甚至已经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别躲了,你就在那边吧?」
一个带点鼻音的女性声音,逼得我喘不过气。
「该不会就是传闻中的旭?」
声音很年轻,是个女生吗?我现在知道,对方不会是设施里那些说话小声又阴沉的孩童。这个声音听起来比较果断,似乎还带点好强、不服输的感觉。
当我还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够了,不要多管闲事。」
这个低沉的男性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又不会怎么样。」「别淌浑水。」女生和男性的争执,听起来不像是认真的。虽然双方年龄应该有一段差距,不过总觉得女生似乎比较占上风的样子。
女生的声音,变得更加靠近了。
「让我看看你嘛,你也是杀人者吧?」
我全身喷出带着不祥预感的汗水,像是遭到掳获般抬头仰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