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很闷哪,像是快要被空气缠住了。」
她俐落地打开了窗户。窗帘随风飘动,桌上的某种纸张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温度低于冰点的风吹过房间,让我的大脑醒了过来。
「你跟阳咲谈了些什么?」
我现在才注意到今晚是满月。转身面对我这边的时任,背对着晚风,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阳咲说她讨厌你喔。」
讨厌、我?——我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就只是重述了一遍。
「别难过,设施的孩子们原本就都有着不太安定的危险部分。就像是直到昨天为止都还摆出强硬态度的杀人犯,因为害怕而返回命案现场一样,感情也是会有所起伏的。毕竟大家都在应当获得某种温暖事物的时候却没能好好将之接纳下来,所以也是无可厚非的。不如说,你们之间能够维持交流到现在,或许才是奇迹吧?」
「你说危险部分,指的是阳咲吗?」
「你也在内喔。」
时任的声音,锐利地刺进我的胸口。
「像这样的孩子,就算变成大人也无法忍受暧昧不清之处,将会追求极端的危险。这正符合『吾等』的期望。话说回来,虽然这种特质是『吾等』刻意培育的,但能够破壳而出的孩子却不多。分明已经准备了适合的饲料,可惜还是有许多人犹豫不决,不愿将之吃下。就这方面来说,希望旭你能够好好成长茁壮。」
我觉得室内的温度好像又降低了一些,忍不住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上下搓揉。
「这个,你今天来是……」
「这是观察。」
「啊?」
「认为你差不多也该到了想要与『吾等』之中的『我』见面的时候。」
「很遗憾,我现在只想早点睡。」
「这样啊。听说,有良心的犯罪者,在孤独的夜晚不时会浮现想去投案的念头,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我决定将这句话当成不好笑的笑话,听过就算了。
「是你杀死小仓的,没错吧?」
「所以,请你拿出证据。难道摄影机拍到了我在九号晚上离开设施的场面吗?」
「你不觉得,彼此的质问都太粗糙了吗?」
时任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在场证明之类的都只是枝微末节,不会被摄影机拍到就能离开设施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时任边这么说边转过上半身,隔着肩膀窥探窗户下方。
「积在窗框上的灰尘,呈现出了手指的形状喔?」
「现在这么暗,真亏你还能看得到啊?」
「很遗憾,那天晚上没有人听到你从这里跳下去时弄出的声音,运气不错呢。」
「就算我真的是从那里离开设施的好了,之后又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
「这个问题只会让你把自己的脖子勒得更紧喔。『吾等』也不太想请朋友来对质。圣诞老人,是吧?真不错,好像很有趣呢。」
她已经问过阳咲了。我抱着肩膀的双手,指甲掐进了上臂之中。
「阳咲的事应该让你很痛心吧。你之所以会动手杀人,其中明明也包含为了树、为了阳咲着想的部分。好不容易终于解决了无故到来的麻烦,可是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哪。」
时任的话逼得我难以呼吸。
「不过,人生就是如此。杀人是坏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有人认同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你感到同情,但是依然绝对不会伸手帮助你。这是因为你自己拒绝救赎的缘故。杀人的阴影非常深厚沉重,你已经堕落成了跟小仓一样的人。」
「我没有、杀人……」
我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时任一口气关起窗户,光是关窗时的声音就几乎要让我吓得缩成一团。
「你有机会得救。」
时任亲切地这么说。
「能够拯救你脱离阴影的,唯有『吾等』。就趁这时稍微谈谈『吾等』吧——关于『吾等』所当为之事,以及其目的。」
时任说了一香长篇大论,其中包括许多我无法理解的字眼。一群人建立了组织,打算做件什么大事。那是件令人怀疑这群人到底还有没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事。我可以推测出,倘若他们成功,将会使绝大多数人都遭遇不幸。虽然时任似乎也知道那件事是犯罪、是恶行,但她依然在巧妙避开具体内容的情况下,宛如行为已经获得实现一般高谈阔论。至于我,则是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杀人行为,还有阳咲与母亲的事。
「其中包含多个势力。『吾等』虽然形式上是宗教法人,但实际情况就像你所知道的一样。村子受到包含教团在内的某个巨大集合体所庇护,即使是世间大众或媒体,最多也都只能深入到某个程度……似乎已经让你有点难以理解了哪。也就是说,小仓的死,完全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只要你愿意成为『吾等』的同伴。」
「同伴?」
「就是朋友啦。」
时任小小声这么说,我觉得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到她有血有肉的说话声。
「你只希望能够和朋友一起过着快乐的日子就好了吧。但是,现在不论阳咲或树都不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