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中,只有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小仓举起手电筒时,似乎刻意照向我的眼睛。
「高兴吧,我要放你离开这里了。」
我用手撑着墙,起身离开床。刚踩到地板时,因为寒冷而始终缩着的双腿差点站不稳。当我想要回他几句而开口准备说话时,早已缺乏水分的喉咙却因为室内满是灰尘的空气而只能发出咳嗽声。
「喂喂喂,我不是都有好好给你饭吃了吗?」
也不过就是每天两次的面包跟牛奶而已。而且今天还没有晩餐,明显是要整我。
「暖炉也要记得点起来喔,我可不想处理什么冻死的尸体啊。」
位在小屋一角的老旧煤油暖炉,在太阳下山前后就已经没油了。
「旭,我先跟你讲清楚,这可不是世间说的什么虐待行为之类的,那种事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头。我们教团经营的儿童养护设施,可是以『对孩子提供温柔体贴的照顾』而出名的喔。这个呢,也就是说,其实是一种修行啦。为了让没有父母的你能够多少更接近神一点,这么做是有必要的。所以,不可以跟学校的老师说什么设施不好、有问题之类的谎话,这个你懂吧?」
我开口回答:
「现在学校放寒假,我也不打算说设施的坏话。」
「没错,这样就对了。」
「不过,你做的事情,我会跟教团上面的人说的。」
小仓爆出一句「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旭。旭、你这家伙。「你这家伙」跟我的名字连在一起,小仓透露出比平时更为强烈的焦躁感。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吧?」
「不就是设施的职员大人吗?同时也是可疑宗教团体里的小咖,以虐待我们兄弟为工作的人。」
「兄弟?」
小仓哼了一声。
「啊,你是说那个叫做树的爱哭鬼吧。你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弟,居然还用这种说法咧。不错啊,你们真是够可怜的啦。旭跟树跟阳咲,对吧?你们三个总是混在一起哪。」
树和阳咲的模样,在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特别是阳咲,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让我一阵心痛。
「这样的话,阳咲就是妹妹啰,是吗?」
光只是听到小仓说出阳咲的名字,我就有种沾到脏东西的感觉。对于从他那副笑脸中流露出的讨厌意图,我有了理解。
「你没有对阳咲或树做什么吧?」
「这可难说,毕竟你们都九点过后还在房间里吵闹,所以应该要负连带责任吧?」
「阳咲当时不在,跟她没关系。」
「这样啊这样啊,真是帅哪。这下子我学到怎么管教你的方法了。所以,你也别跟上面胡说什么喔。这样一来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在可爱的阳咲小妹身上,给我好好想像一下吧。」
我开始想要杀了这个人。觉得全身上下突然变得冰冷,开始冷静地思考「如果现在杀掉他的话会怎样」的问题。该怎么做才能杀掉这个人,以及下手杀害的方法……
小仓退开半步,用下巴比了比小屋的门口。
「给我出来,该带的都别忘了带走。」
我看到小仓像平时一样从带着的纸袋之中拿出1公升装的酒瓶。他已经松开制服的领带,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在他长满胸毛的胸口处,可以看到形状像是圆弧的银色项链。这个垃圾职员还是老样子,因为在设施里不能公然喝酒,所以打算像这样躲起来喝一杯。他之所以放我出小屋,或许只是因为想喝酒而已吧。
「看什么看啊,这是我该享受的福利啦、福利。不得不照顾像你们这样麻烦的小鬼,可是会累积很多不满的啊。」
我低头看着地面,拿起获准带进来的包包,越过小仓的身旁。
「旭,别想要离开设施喔,不可能有人等你回去。因为你已经被抛弃了。」
小仓曾经说过,我们得一辈子当他发泄情绪的对象。
我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似地来到屋外,十二月夜晚的风让人缩起脖子。设施位于北海道的一处偏僻村落,此刻天上有无数星星正在闪动。在放眼望去的整片黑暗之中,浮现出零散分布在设施用地境内各处的白色路灯灯光。我用力踩着地上的浅浅积雪,从「惩罚小屋」走向平时生活的建筑物。用走的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吧。可能是因为我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在这里生活的关系,所以从来不曾迷路。就像是从独房回到多人房一样。我没有父母,但是,在等我回去的人,至少还有两个。
其中之一甚至已经出来迎接我了。
在建筑物的玄关处,那个人以像是贴在玻璃门上的姿势看着我所在的方向。或许是因为看到我逐渐走近的关系,对方推开门,一口气冲到了屋外。我听到对方雀跃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人一边宛如垫起脚尖般挥舞着手,一边朝着我跑过来。
我也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
首先看到的是,一口洁白的贝齿。在蓬松围巾之上,圆圆的脸孔正露出笑容。「我等好久了」——说话者圆滚滚的大眼睛闪动着光芒。来人是阳咲。
「欢迎回来,等你好久了,我很想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了她随时可以抱住我的程度。虽然已经进入了长假期间,但阳咲却还是穿着设施准备的制服。制服之上是一件短大衣。她的裙子下是薄薄的紧身裤,不过看起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冷,这是因为阳咲总是像只幼犬一样不停动来动去的关系。现在也是这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