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后记

八十度的大转变吧(笑)。

  伊藤:我看完《SRE》的感想是,圆城先生不管遭遇到什么状况,都能顺利跨越难关。感觉就像是在一个所有的事物都消灭的情况下,或是在完全真空的情况下,那里依然会冒出一些有形体的东西。

  圆城:我常觉得自己在这当中还颇挣扎的。但放弃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伊藤:用文体来跨越难关,是我们两人的共通点。我认为,不管题材是什么,我们都可以用演算法、结构与文字的模式来跨越困难。我在写小说时,一直有一个自觉,就是不管文体也好,题材也好,都只用细微的装饰呈现。另外,我写作的态度就是,只要不会让读者看不下去,应该就能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完成。这真的是一念之间(笑)。

  圆城:不过话说回来,《虐杀器官》完全是由多个剎那间的剧情,所连结起来的作品。

  伊藤:是啊(笑)。这也意味著,我很难用长期的观点来看事情。

  圆城:我也是。我习惯于事物的快速转换,例如呼叫器在一瞬间被手机所取代、网路被部落格淹没。因为我在十多岁、二十多岁时,身边充满许多这种用完即丢的小玩意儿,因此在我的观念里,用长期的眼光来看事情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结构与装饰

  伊藤:讲到用完即丢,在《SRE》中,有许多旧结构在新结构开发出来后,就被舍弃了。

  圆城:因为这是我决胜负的第一部作品,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先采用某个点子,剩下的以后再慢慢写」的想法(笑)。我是把全部的点子都尽量塞到这个作品中。

  伊藤:不过构思它的结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消耗掉的是装饰的部分,而圆城先生消耗的则是结构。每次想到这个,我都感到害怕。就好比大家都在努力盖一栋房子,但是圆城先生却是不停在盖房子,又一边将盖好的房子拆除。我曾经担心,他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笑)?

  圆城:我也常常害怕点子会用完。但我很羡慕善于运用装饰的人。

  伊藤:不,从创作的成本来看,显然结构会耗费比较多工夫。

  圆城:我只是单纯觉得,描写事物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我写作的方式比较固定,会用的词也都是「草原」、「这里长著树木」、「青空」这些被广泛使用的词汇。而《虐杀器官》则是在细节上描写得很细腻,这是我做不到的。我不想去思考一个场景中到底有多少人。

  伊藤:对我来说,构思人与组织的名字是最快乐的。书中出现许多虚构的人名,会让我觉得很舒畅。而我认为这就是一种装饰。

  圆城:把细节描绘到可媲美真实场景,真的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因为这代表作者非常认真写作,并且勇于挑战巨大的高墙。而我因为总是逃避这个难题,所以无法做到(笑)。我只要决定好架构,就能动笔。接下来就不太会去查资料了。所以我在写作时,几乎不会用到参考资料(笑)。

  伊藤:我从吉布森的《Pattern Recognition(模式识别)》学习到,只要极尽所能地去描绘细节,那么就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题材,最后也会变成科幻。或许他觉得,在作品中加入许多小玩意,是一种符合科幻风格的写作手法。

  圆城:以枪枝为例子好了,我想描绘细节时,大概会写:那是一个有开口的筒状物,接著塞入火药,最后只要点火,子弹就会发射出去。这就是我所认知的。

  伊藤:你的想法很有拓朴学【注2:是近代数学的一个分支,用于讨论在物体连续形变下不变的性质】的味道啊(笑)。

  圆城:我有很不细腻的地方。例如只要敲打一下就会往前走之类的叙述(笑)。

  伊藤:若说我所做的是小说细部设计,那么圆城先生所做的,就可算是小说的结构创造。你的小说是在一开始就有架构的吗?

  圆城:整体的架构是一开始就构思好的。但是在写作的过程中,内容会不知不觉偏离主轴,所以我在写作时,反而更像在设法把故事拉回主轴。我在写作前,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大纲,所以无法在事前提出作品的雏形。我在写故事时,就像在把结构慢慢填满。

  伊藤:换句话说,用图案或是算式来描绘作品的雏形,对你来说比较轻松吧?

  圆城:是啊,我的笔记本里没有分镜脚本,只画著一些奇怪的图案。伊藤先生就是一位分镜脚本型的作者,而且还像导演一样指导角色的演技,所以我对他的头脑构造感到很不可思议。

  伊藤:圆城先生很难对责任编辑提出作品的大纲。应该说,根本无法拿给别人看。

  圆城:我本来就不曾提出作品的大纲(笑)。

  伊藤:不过,到目前为止,你的作品都没有使用过相同的结构,对吧。你为每一个短篇,各自开发了独一无二的结构。

  圆城:〈Boy's Surface〉真的让我想破头了。对我的耗损真的很大(笑)。都差点没命了。

  伊藤:你花了很多时间吗?

  圆城:大约一个月吧。现在连我自己编的章节编号都搞不清楚了……我也不确定编号是不是兜得拢(笑)。

  ■芥川赏与推理大赏

  编辑部:伊藤先生在发表《虐杀器官》之后,写了名为〈The Indifference Engine〉的中篇作品,还获得SF Magazine读者奖的肯定啊!

  伊藤:谢谢您。我在写《虐杀器官》时,几乎没有查阅其他资料。而我在撰写〈The Indifference Engine〉时,老实说,除了同样没查资料外,里面有七、八成都是顺手写成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显然是输给了〈Boy's Surface〉(笑)。但是我藉由写这篇作品,了解到靠著自己顺手写成的作品,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也是有所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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