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既然如此,那我能选择的,就只剩下寸步难行的路线了。例如在茂密的蕨类植物从中步行、涉水渡过没有桥梁的河流、于断崖旁行走。五〇年代,SAS在马来亚丛林中行军时尝尽苦头,所以体悟出了一个准则──千万别选好走的路。
我一边仔细地消除自己的足迹,一边在维多利亚湖岸的丛林中前进。
对著目标横向移动,虽然比较花时间,但却是一个闪避埋伏的好方法。至于距离目标最短的纵向移动路径,则是最愚蠢的选择。因为直线路径总是会碰到敌方警戒的士兵。
丛林内的各种「束缚」,使人在丛林中行走时必须面对许多抉择。每一个选项虽然都很单纯,但是组合后却会变得极为精密且复杂。这让丛林呈现混沌未知的状态,也让丛林中的战争变得与西洋棋棋谜(Chess problem)一样困难。
但是,有能力从诸多选项中判断出安全的路径,才称得上是「自由」。
因为在丛林中依照喜好来行走,乍看之下很自由,但却可能遭逢名为死亡的不自由。人类的自由,其实也是一种闪避危险的能力。在考量各种风险后,有能力「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选项,才是「自由」。
我就像谨慎思考每一步棋似地在丛林中前进。湖水本身所面对的生物百态,有若地狱,然而我却天真地以为这是一座非常常见的丛林,里面呈现某种平衡的生态。当然,自然并不是一种稳定、协调的完美平衡。人类会消灭物种,而自然也会消灭物种。进化不是取得平衡,只是适应的过程。许多物种在诞生后接受环境的考验,最后有物种存活下来,有的则是灭绝。
露西亚说,名为「我」的意识,以及我与他人的区别,都是进化过程中孕育出来的产物。人类包含语言在内的所有意识,都是为了适应生存而产生,且没有被环境淘汰,并被保留下来的功能所集合而成。我们不知道意识是靠著基因还是文化基因传承的,但是,不论是良心、罪、罚,都只是进化过程中的一环,而不是独立的「灵魂」所创造出来的。
露西亚还说,但是,人类的一切并不是完全由基因与文化基因决定的。因为,虽然人类总是受环境左右,但更重要的是,人类的选择往往不会只有一个。在完全如同一张白纸的情况下,或许我们被允许选择各种可能性。但我们从出生到现在累积的价值观、重视的事物、钟爱的事物、不得不尽的义务,都会被放到天枰上,在权衡过后,就会从中做出选择。
现在在丛林上方飞翔的鸟,应该无法像人一样进行选择吧。虽然有人希望自己能像小鸟一样自由,但是鸟儿的飞行只是受到基因的命令后不得不做的行动。
所谓的自由,是指拥有选择的权利。也就是,舍弃其他可能性,并以「我」为名做出抉择。
所以我应该被惩罚。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在维多利亚湖岸旁的复杂生态系统中前进。我选择为埋葬母亲而负责,因此我无法选择,不,应该是说并未选择其他选项。我应该被那些选项惩罚。
这次也一如往常,接受国防部的命令前来执行暗杀计画。对于之前的任务与命令,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艾力克斯在面对自己的罪行时,以自己的方法处置了自己。因为他的身旁没有人处罚他。神也没有处罚他。艾力克斯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罪,而我却选择遮住自己的眼睛。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为了国家、为了全世界而杀人,决定杀人的不是我,选择杀人的也不是我,所以从未想过自己有什么罪过。
但是,在今晚,我想杀人不是因为国防部的命令,也不是因为特种作战司令部的命令,而是我自己想杀了约翰‧保罗。
我已经看到远处迎宾馆的灯光了。那是一栋殖民地风格的两层楼建筑,而且还有中庭与挑高设计,看起来相当奢华。
院子里的草经过细心照料,周围还有国军的士兵巡逻。
虽然身边没有威廉斯和其他成员,但一个人行动也是有好处的。例如,我可以采取大胆的潜入行动,而不用考虑其他人的安全。
明亮的月光照亮所有的景物,因此肉眼的能见度很高。我决定将奈米涂装的伪装进行最大限度的利用。这样虽然无法让我完全变成透明,但只要在地面上慢慢爬行,就很难被周围的敌人认出来。
我就像类比式时钟的时针,慢慢地、慢慢地花了很多时间从丛林爬向迎宾馆。在这样的情况下,最麻烦的是军用犬,但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没有使用这类的动物。
先进国家希望维多利亚湖岸能稳定供应人工肌肉,所以都支持这个国家独立。因为,与单一国家进行交涉,总比与三个国家打交道来得简单。
这场独立战争表面上看起来是居民自己发起的,但其实更像是一场设计好的游戏。维多利亚湖沿岸的人工肌肉产业,创造出的可观利益,是肯亚、乌干达、坦尚尼亚的任何地区都比不上的。那些生活富裕的居民后来受到各国政府压榨,因而产生不满,此时,欧洲的银行家们便怂恿他们自己组成一个国家。
美国在发动战争时,也不能公开说目的是为了「夺取石油」。近代的国家军队是由国民组成的,所以每次发动战争都必须找到一个让他们觉得值得上战场的名目。但在非洲,要发动战争根本不需要正义、安定、人权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片大地的人们依然保持著中世纪的特性,也就是忠实地为了欲望而群聚,并开始战争、掠夺。
因此,稍稍诱之以利,维多利亚湖岸旁的富裕居民们便决定独立,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换言之,背叛的游戏在这个地方依然是有效的。在赛局理论的模拟实验初期,比起拥有利他精神的人,以利益为优先且经常背叛的人,的确较容易存活下来。但随著模组愈来愈复杂,这样的个体渐渐被淘汰,而拥有互利性格的个体,彼此产生互助关系,因此所组成的集合变得愈来愈多。然而在这片大地上,并未演进到最后这个阶段。
过去的这里或许并不是这么野蛮。但是,这片大地的道德代码曾经被重置过,并回到模拟模组还不够复杂的状态。
我跨越草丛,接著与迎宾馆的墙壁融为一体。我穿过挑高的中庭,横越走廊,成功侵入迎宾馆。中庭被许多房间围绕,并以走廊连接各个房间。走廊上有一座小小的喷水池,跟中庭一样被几棵椰子树围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