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部

内,运送到车站。由于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直到车站才被唤醒,所以他们的肩膀或颈部都呈现很不自然的姿势。从车上下来后,他们开始按压或揉著落枕的地方,也有人伸展著僵硬的肌肉。某指挥印度军队并让人民陷入核战中的家伙,还抱怨说这是虐待俘虏。

  「跪下!」

  在列车到达前,里兰的小队命令约翰‧保罗与干部们在月台上排成一列并跪下,以便于监视。跪著的人如果要逃走,必须先用单脚站起来,接著才能用另一只脚跨出第一步,因此难以躲过监视者的目光并成功逃脱。

  也因此,跪著的犯人们都抬头仰望驶进车站的列车。我们使用这辆古老柴油列车的前三节车厢来押送囚犯。我们分别搭乘第一及第三节,把囚犯们像三明治一样夹在第二节车厢。而第四节之后的车厢,则塞满了要前往孟买的当地人。车顶上也坐著不少的人,这是贫穷国家典型的景象。

  这些人为何要去孟买呢?是为了要逃离Hindu‧India的控制,还是要逃离贫穷?我想起了孟买铁路旁那些多到数不清的房舍,还有住在河岸边的洗衣阶级们。这些人到了孟买后,会变得怎样?我猜,如果不是变成乞丐,就是成为那些房舍的新住户吧。他们也可能会拜托住在孟买的亲戚帮忙自己逃离边境。不然,这台列车只是一个为那些房舍带来新居民的箱子罢了。那些房舍位于孟买角落,虽然没有边境,但确实存在著,就像是名为贫穷的收容所。这班列车就有如载运犹太人的纳粹运输列车。

  不够精密的铁轨与车轮不断地摩擦、撞击,使车厢产生剧烈摇晃。这台列车很坚固,但却很粗暴,就跟卡拉什尼科夫(AK步枪)一样。听说曾有坐在车顶上的乘客,因为剧烈摇晃而摔下来。车厢里的座位都是木制的,长时间坐在上面还挺不舒服的。

  「我去看看那些家伙。」

  我站起身,朝著后方的车厢走去。

  载运囚犯的车厢有两名队员在戒备著,其他的人则分为两组,分别搭乘前后两节车厢。我们原本预估可能会有人前来劫囚,但我们已在一小时前通过了列车被袭击可能性最高的最终警戒线。就算Hindu‧India因为失去指挥官使指挥系统陷入混乱,但应该不至于疯狂到主动攻击新印度军、联合国军队,以及尤金&克鲁普斯公司驻扎的地区。

  猴群的老大们每个都表情严肃,不发一语,但是他们的动作却不尽相同。这些男人踏进车厢后,有人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有人不停发抖、有人因为愤怒而焦躁不安,有人强装著本来就不存在的威严,还有人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但是,因为他们数度被昏厥阽片夺走意识,尝过那种像是被切断电源的感觉后,都不敢再像小孩一样胡乱抵抗。

  有一名男子似乎知道我是带头的,因此对我说:

  「你最好祈祷我们到达收容所后,不会发生什么事。负责防守的傀儡政府军队根本不堪一击。」

  「我想,不论你的部下多么忠诚,都很难攻进监狱。」我这么告诉他。「Panopticon公司的设施,就像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恶魔岛监狱一样。」

  「要带我们到民营的收容所?」

  「严格说起来,那里算是一座监狱。联合国与新印度政府把矫正受刑人的业务委托给Panopticon公司。负责戒备的,不是你所说的『傀儡政府的军队』,而是PMF的精锐部队。他们在这方面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专家,所以想要越狱或劫狱都是不可能的。」

  男人的眼角露出笑意,看来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应该不知道,目前全世界的监狱有许多都是由民间企业经营的。这个男人年纪已经相当大了。在逮捕他时,曾快速扫描过他的ID,得知他是旧国军的上校。在过去,国家拥有强大的功能,而他就是活在那个旧时代中的人。

  这节老旧的车厢不仅摇摇晃晃,还不停发出喀嗒喀嗒声。我决定不理会这个上校,前往车厢的后方。约翰‧保罗独自坐在远离Hindu‧India成员的铁窗边。

  「你还真不简单,竟然能找到有铁栏杆的车厢。」

  约翰‧保罗望著窗外说著,接下来他举起被捆绑住的双手,指著窗外的景色。

  「你看那个看板。」

  一瞬间掠过的看板上,在过时的写实风格士兵画像旁边,用著极粗且方正的字体──在这里好像是被称为Gothic体──写著一串看起来颇有气势的文字。

  「那是我写的标语。」约翰‧保罗说:「屠杀文法的效果,并非源自于文字的内容。在日常会话中也可以加入屠杀文法。不过,那种标语和文宣是比较容易和屠杀文法搭配的。藏在文章中的屠杀文法各有不同的『浓度』,而高浓度的屠杀文法,比较容易浓缩到那种充满煽动性的文字中。」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想,或许,并不是左派或右派等极端的政治思想造成了屠杀。政治思想被端上台面,可能只是准备屠杀的前置作业。」

  「你说话真是颠三倒四。愚蠢至极。」

  「嗯,的确是很愚蠢。但是,所谓『语言会驱使人类发起屠杀』的说法,本来就非常愚蠢。」

  说完,屠杀之王耸耸肩。

  染上些许黄色的云层,笼罩著印度的农田。光柱从云层的缝隙间射下,笔直地通往森林的那一端,看起来有如雅各的梯子。在那座森林中,屠杀或许依然在进行著。眼前的的景象,彷佛是神用吸管,把遭到屠杀的冤魂吸到天上。在云端上的神,一定是用蒙提‧派森风格的纸雕做成的。

  我就像处在一段虚无的时间里。这一段时间被激昂的情绪覆盖,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也失去了名为生活的所有细节。我在这段只能用「出任务」三个字形容的时间内,一直处于这种奇妙的意识中。时区同步剂、感情调整及痛觉遮蔽都助长了这种状态。我处在虚无的时间里,并且被铁轨所构成的单调拼图游戏包围,就好像这种异样的果冻状时间会永无止境地延伸下去般,被囚禁在某种普遍的幻想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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