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部

我常常听说,一些和我要好的将领、军人、掌权者都被『某人』暗杀了。」

  「杀手的脚步声离你愈来愈近,你应该很害怕吧。」

  面对我的揶揄,约翰‧保罗只有耸耸肩。

  「某天我要回到露西亚家时,发现有一个菜鸟情报员正在监视著。他监视了几天后,你就出现了。你很明显是一名军人,所以当时我觉得你是个大麻烦。」

  「你为何觉得我是军人?」

  我瞪著约翰‧保罗。他原本是语言学家,后来到公关公司任职。明明是个外行人,却能判断出军人和CIA的不同,还露出一副很专业的样子,让我有点不爽。

  「我想你都已经知道了,这几年我是在动乱的地区中度过的。这段时间真的很长。世界上多的是没有美国与联合国介入的地方,但是经常会有民间军事承包业者的佣兵前来指导战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训练当地民兵正确的打仗方式,使民兵达到『堪用』的程度。他们大部分都是特种部队出身,后来为了追求更高的酬劳才会成为佣兵。我看过那么多的佣兵后,发现军人有一种独特的走路方式。因为我还是学者的时候,就是专门研究如何从繁杂的现象中,找出潜藏在其中的规则。」

  我的手被胶带缠住,而约翰‧保罗坐著在地上,与我面对面。我看起来就像是接受耶稣训示的使徒。

  「我知道你在国防部的资助下进行语言研究。而研究内容是在语言里找出规则。但是我不懂,为何国防高等研究计划署会赞助这种研究……为何有关语言的学问,会被列为国防机密……」

  「看来你的长官与华盛顿的高层,并没有告诉你我到底在做什么研究。这的确很像他们的作风。」

  月光照映在我脸上,从约翰‧保罗的角度看来,我的脸应该正散发著白色的光芒。曾经身为学者的约翰‧保罗把手放在嘴边,慎重地说道: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进行学术研究,并未得到国防相关部门的资助。我原本的研究内容都是公开的资料──像是纳粹德国的官方文件、广播内容、杂志、小说、报纸、军事通讯、作战命令书等。我的工作是搜集从战争开始之前的法西斯政权下所有的资料,并把尚未数位化的文件以人工转成档案后,加以分析其中的文法。」

  原来是研究纳粹德国说话的方式──也就是教你在法西斯社会中崭露头角时,要怎么说话才能像个国家社会主义者,不会出糗。这样听起来,他一开始的研究范畴仅限于历史与语言,的确和国防沾不上边。

  「后来我把研究成果当成论文发表。不久后,MLT的预算委员会找我见了面。委员长告诉我,国防部打算补助我的研究。还去了国防部针对我的研究进行简报。虽然国防部补助我的条件是必须将研究内容列为机密,但除了预算补助外,国防部还给我很多福利,所以我就欣然接受。也因此,我可以阅览CIA的机密文件,以及NSA监看到的海外网路讯息。从红色高棉时期波布的无线通讯内容,到卢安达大屠杀时的广播内容,我全都可以阅览。甚至,国防部为了让我方便进行研究,让我阅读俄罗斯官方档案中,有关卡廷森林大屠杀的相关资料。但是,其中对我帮助最大的,就是得以研究NSA与CIA所监看到的海外网路讯息。」

  「你在那些讯息中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屠杀是有文法的。」

  我不懂他的意思。

  约翰‧保罗发现了我的疑惑,因此继续说明:

  「我研究的资料显示,不管是什么国家、什么政治状况、哪一种语言构造,其中都包含著共通的深层文法,也就是屠杀的文法。在屠杀发生的稍早之前,不论在是报纸上的报导里、广播与电视节目的内容里、以及出版的小说里,都会开始零星出现屠杀文法的规则。因为那是和语言不同的深层文法,所以享受著那些语言的一般民众,是看不到那些文法的。除非你是语言学家。」

  屠杀的文法。

  当一个国家开始使用屠杀的文法,就是该国将要发生大屠杀的预兆。

  「语言是需要经过学习的。人类天生就有脑细胞,但必须经过后天的学习才能学会语言。语言不可能左右每个人的灵魂。」

  「我认为,现在已经不再有人相信『人心白板论』了。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孩子会得自闭症,是因为他在成长过程中缺乏爱吧?」

  「难道不是吗?」

  「一个人的性格、与生俱来的身心障碍,还有抱持的政治倾向。这些几乎都是由基因决定的。在这些范围里,环境对个体能造成的改变其实只有极小部分。有的人主张人是生而平等的,并把人类个体之间的差异,都归因于环境的影响。我也认为人类是平等的,人类可以建构一个平等的社会,并创造出超越基因控制的『文明』。但是,我们不能把人类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来的义务,与说明结果的科学理论混淆在一起。所有已发生的事情都有其原因,而且从生物学与脑化学的角度,都可以解释这些现象。首先,你必须先承认自己是源自于遗传密码的肉块。人的心脏、肠子、肾脏都被塑造成它们该有的形状,因此人心当然不可能单独拥有不受遗传密码控制的特权。」

  我想起露西亚曾说过,心是进化后的产物。

  这个想法会不会是约翰‧保罗告诉她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不甘心。

  「不过小孩所学习的语言,是他身旁的人使用的语言。婴儿不是刚生出来时,大脑上就刻著世界语。这正好证明了语言是后天学习的结果,不是吗?」

  「在过去奴隶还是合法的时代,农园主人根本不在乎奴隶使用什么语言。当时,黑奴们从非洲各个地方被强行带到美国,不同部落的黑奴拥有不同的语言与习惯,因此刚开始从事劳动时,彼此之间语言是不能互通的。但是,这样的状态并未维持太久,因为奴隶们开始听得懂主人的语言,也就是英语,而且还学会使用英语的片语。因为英语对奴隶们来说是透过自行摸索而学会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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