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经历的。我不知道她的脑中是否还残留著『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接收到神经传来的痛苦讯息。就算能确定她有接受到痛苦讯息,我也不知道她能否将之辨识为『痛苦的感觉』。」医生老实的这么说。
我说,有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呢?老实说,我是哭著说出这句话的。我很害怕。心想,整个医学领域是在打混摸鱼吗?不然怎么会忽视这样的灰色地带,并强迫我做出决定?
当然,这不是医学领域的责任。这个问题应该属于哲学领域。但是,令我生气的是,对哲学来说,科技并非一项重要的元素。现在的科技已经能把人类分解得这么细微,但是哲学依然对此装聋作哑,佯装不知情。
我不想做决定。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为许多人的生死做出了决定,但当有人叫我决定我爱的人的生死时,我只会感觉到惊慌失措。我觉得过去那个能明白地宣布脑死的时代,反而比较幸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生与死中间的模糊地带,竟然扩展得如此宽广。
我回到汽车旅馆后,一直不停地哭泣。因为这个世界让灰色地带不断扩增,但却一点都不知道反省。恐怖。我必须自己做决定,这很残酷也很可怕。因为我哭太久了,所以觉得有点反胃。我倒卧在床上继续哭泣,中间有几次到厕所乾呕,但胃是空的,因此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只有几许唾液垂挂在唇边。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不论这个问题有多复杂,我的选项都只有两个。
我并未仔细阅读停止治疗同意书。
我依照要求进行认证,以停止母亲的维生装置。医生说,我知道您的心情很难受,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帮您介绍和本院合作的心理谘商师。在这个时代,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找心理谘商师。例如婚姻问题、执行任务前、至亲死亡时。
不用了。我慎重地拒绝。
简单来说,我累了。
我在母亲的葬礼上发觉这个事实。我已经为了母亲的事而心力交瘁。所以才做出了决定。要不是我筋疲力尽了,可能现在还在医院里苦思著到底该怎么做。
在指纹读取装置上按下大拇指的那个当下,我觉得自己是为了妈妈好才决定停止治疗。妈妈应该不希望自己处于半生不死的状态。妈妈应该会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还有,妈妈继续活著,应该会感受到痛苦。
但是,医生说过,我们不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感受到痛苦。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接收到痛苦的讯息,更难以断定妈妈的脑中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当我隔了好久又再度回到家中时,依稀感受到妈妈的视线。她的视线让我喘不过气。对我来说,那是一种「气压」。
葬礼结束后,我问自己,真的是为了妈妈好,才决定停止治疗吗?然而,不管我在自己的心里如何探询,都找不到根据来支持这样的想法。
可怕的是,那时我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是不是杀死了自己的妈妈?
5
我在叙述这些事的时候把军队、任务都摆一边,喝了四口啤酒。而露西亚应该连一口都没喝。
「……我觉得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不用为此感到烦恼,不用像我一样觉得自己背负了罪孽。」
我心里有一些话原本已经到了嘴边,好不容易靠著职业道德才压抑住说出来的冲动。但是那些话已经膨胀得十分巨大,让我觉得快要窒息。而我忍不住说出了其中的一部分,这是我的过错。其中一些罪过在我体内膨胀,让我想要说出来。但是职业意识以及保持冷静的专业技能,依然发挥著效果,所以我将其压抑下来。
我杀了妈妈。
我杀了前准将。
我杀了正在巡逻的哨兵。
我对遭到屠杀的人见死不救。
露西亚,别原谅我。我身上背负著一大堆不能说出口的罪愆。我所杀死的人数之多,不是你能想像的。而且我即将要杀死你的前男友。所以求你别原谅我。如果你原谅了我,我就无计可施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喔。」
我可以先麻醉自己被挑动的心,再这样回答。事实上我的确这么做了。因为我曾经对被屠杀的孩子见死不救,也曾杀死用枪指著我的小孩,而且对于开在少女后脑上的红色花朵,与从少年腹部流出来的肠子的光泽,我都可以视若无睹。
「你知道自己会受伤。你知道,决定中断妈妈的维生治疗后,自己一定会受伤。但你还是为了妈妈著想而做了决定。这并不是你的罪。你是为了让妈妈幸福才做了中断治疗的决定。」
「是这样吗?」
「人类的天性并不会使人类下地狱。大部分的人是为了行善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露西亚,我记得你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不是吗?」
我觉得露西亚的话好像牵扯到佛教的观点,所以忍不住问道。
「我说的不是信仰,而是生物的进化。」
「进化……」
「基本上,人类的行为不会把人类带向地狱。不,不只是人类,生物的复杂性必定会驱使个体采取利他的行为。」
「达尔文的进化论,就是适应与淘汰。这也是生物的生存策略。只要生物把生存当作最大的目标,就会进入一种保护自己的自然状态。」
「不,请你思考一下成群的昆虫。世界上有很多种昆虫,为了群体而牺牲自己。例如蜜蜂会为了保护蜂窝,而把毒针刺到其他生物身上,但刺完后它就死了,这表示蜜蜂会为了保护群体或整个品种,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过,蜜蜂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