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相当进化的生物,所以它们一定是用牙齿在思考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
我真的对她所说的感到佩服。的确,有些想法是很有吸引力的,例如「现实是被语言控制的」、「人类会因为使用的语言不同而感受到不同的现实」、「人类都是透过名为语言的滤镜,在感知著这个世界」。然而,我总是觉得以上那些说法怪怪的。高中的英文老师很得意地告诉我们,用爱斯基摩语描述雪的那件事──当时他的说法是二十个──但是对我而言,语言是一个在自我本体外的实体,因为能确实感受到它的存在,所以很难想像语言会对自己的人格造成影响。
「你觉得,数学家与理论物理学家是如何思考的呢?」
她这么问,因此我回答,应该是用算式来思考吧。露西亚摇摇头说:
「爱因斯坦很明确地说过,他的脑子会浮现出一些画面。许多天才科学家也都这么说。他们都是在脑中先想像出画面,经过各种处理后,再『输出』为算式。」
「这好难想像喔。像虚数与无限这种概念,是要如何想像成具体的画面呢?」
「那是因为他们的脑中存在著与我们不同的『现实』。能左右现实的是思考,而不是语言。」
「那你是如何看待语言呢?如果语言不会左右人类感受到的现实,那语言到底意味著什么?」
「当然,语言是沟通的工具。不,不对……或许该称呼语言为一种器官。」
我现在终于察觉了一件事。不知不觉间,露西亚跟我讲话的口气,就像在跟同事或朋友讲话。一开始她只是跟我说明课程的内容,换言之,她原本是把我当成学生,也就是在和『客户』说话。
现在她已经开始享受与我谈话的乐趣。
「你所谓的器官,是指跟肾脏、肠子、手臂、眼睛一样的那种『器官』吗?」
「是的。」
「不过语言是人类独有的抽象概念耶。」
「实体不会产生抽象概念……我觉得,脑这种小小的器官里,不可能寄宿著灵魂……抱歉,不知道你有没有宗教信仰?」
我突然想起艾力克斯。
地狱就在这里喔。
艾力克斯指著自己的太阳穴。
「不,我没有宗教信仰。」
艾力克斯是个教徒。他相信神的存在。
那个艾力克斯说,地狱就在脑袋里。还说地狱就藏在大脑的皱褶之中。
「太好了。因为有的人听到这种话会生气。」
「即使如此,你仍说了一句无法收回的话。」我笑著提醒她。「就是有关灵魂的那一句。」
「是啊,我总是这样。」露西亚笑著继续说:
「所谓的语言,是人类在求生、适应环境的过程中进化得来的产物。人类这物种在进化的历程中,为了谋求个体的生存,因此学会了如何与其他个体比较,并且加以模拟的思考方式。所谓的模拟,就是预测其他个体的行为。人类为了比较不同个体身上的资讯,所以产生了自我与他人的区别,换句话说,就是自我的产生。在人类的思维中,原本没有『自我』也没有『他人』的概念,没有自己与他人的区别,就无法进行比较。之后人类为了避开各种危险,个体之间开始要交换『预测』到的资讯,为此人类创造了语言,因而进化。换言之,人类为了提高适应环境的能力,建构了资讯的资料库,以提供每个个体不曾亲身经历过的资讯。」
「你的意思是说,语言单纯只是人类为了适应生存而创造出来的产物?」
「其他器官演变成现在的样貌,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我大脑中与露西亚对话的功能,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单纯为了适应环境而生成的产物。就像大象的鼻子与长颈鹿的脖子也是这样演化而来的。
这么说来,语言的确是一种功能精密到令人惊讶的东西。在目前,人工肌肉与神经系统已经能用来客机的机翼上,但是模拟肝脏、肾脏的过滤功能的器材却还无法小型化。语言就跟这些脏器一样精密。距离完美的人工器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人体的内脏虽然还有许多秘密尚未解开,但语言却已是神赋予人类的事物中,最神秘的一种。
我认知到自己的存在。我为了和他人「说话」,必须运用到语言。语言只不过是进化过程中必定衍生出来的器官。名为自我的器官,与名为语言的器官,都是我肉体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生物进化后,必定会创造出语言』,只是人类自大的想法啰?」
「这就好比,假设乌鸦创造了文明,那它们也会认为进化后的生物一定同样拥有尖尖的嘴巴。」
语言,以及自我的存在,就好像鸟类的羽毛一样,只不过是为了适应环境而衍生出来的『器官』。
但是我了解,人类的思考不会受语言所控制。然而,如果语言只是为了适应而衍生出来的器官,那么世界上不也存在被自己的『器官』消灭的生物吗?
就像被自己的长牙毁灭的剑齿虎。
5
「看来你跟她聊一些文化的议题聊得很开心嘛。不愧是文学科系出身的。」
在露西亚‧修克罗普的住家兼教室正对面的公寓,我们把其中一间房间当成据点。这是我从后门回到据点后,威廉斯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只是很自然地谈到那些话题。」
我脱下略嫌紧绷的西装挂到衣架上。威廉斯盯著萤幕接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