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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而且老师你英语也很流利耶。不像有的老师不太会说我们国家的语言,所以我们很放心。」
「因为英语在现在是称霸世界的语言啊。」
不可思议的是,露西亚这么说完后,露出了笑容,并未动怒。没有比在外国提到美国的霸权更让人感到不耐,但是她却没有因此出现负面情绪。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根据我最近看过的一份代理商流量分析报告,最勤于在网路上写日记的是日本人。因为那个国家的国民在现实生活中很压抑自己的感情,所以才在网路上寻求解放。」
我伪装成刚到这里任职的广告代理商员工。广告代理商的工作,是在网路上开拓张贴广告的空间。例如在一个很美丽且协调的网页中,插入一张正在吃著减肥药丸,而且皮肤散发著奇妙光泽的女性照片;或是在影片与影片之间,插入某个诊所的人气谘商师露出著慈爱笑容的画面。不论是日本人写的日记,或是美国人写的日记,都会被均等地贴上这些广告。
「嗯,是啊。我没有把自己的过去纪录下来的习惯,所以不太清楚在网路上写日记是怎么一回事。但如果写日记真的是最大的网路流量,就表示网路上充满著描绘人生的语句。」
「你写过日记吗?」
我开启这个话题,是想试著引导露西亚谈谈自己的过去。
「有啊。在很久以前写过呀。」
「那你是在哪里学英语的呢?」
「在美国学的。我也曾经学过语言学。」
「是喔。那你是语言的专家啰?」
「不,如果我真的是语言专家,那我的人际关系应该会更好,而且现在应该也会掳获一、两个男人,和他们如胶似漆或分分合合。可惜事与愿违,我学的是语言的骨干,而不是有如肌肉的文法。」
「荷姆斯基的理论的确很难跟肉感沾上边。」
「一般人应该对荷姆斯基的理论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世界上还是有极少数人觉得荷姆斯基的话很性感喔。例如我就是其中之一。」
露西亚又笑了。我觉得她是一个很爱笑的人。虽然她总是浅浅地微笑,但看起来不像是礼貌性的笑容,而是因为她打从心底喜欢用语言与人沟通。露西亚露出笑容的时候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像三十三岁。在灯光比较昏暗的场所,若说她是十几岁的少女,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你是在美国的哪里念书呢?」
「是在麻萨诸塞州。」
「是麻省理工学院吗?好厉害喔,你是精英耶。」
虽然我早就知道她的经历了,但依然要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以免被对方察觉。像这种高超的说谎技巧,应该算是间谍必备的技能。不过老实说,我不确定我的技术到底够不够高明。
「我会去那里,单纯是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在那里才学得到。」
「那么你在麻省是从事哪方面的研究呢?」
原本很流畅的谈话,到这里停了下来。虽然露西亚没有露出警戒的神色,但她的内心可能已经对我问了这么多感到讶异。
过了一会儿,露西亚一边慎选自己的用词,一边谨慎地回答:
「该怎么说呢……我的研究就是,语言到底会对人类的行为造成什么影响。」
「这是不是就像某些人所说的,人类的现实世界是由语言所构成的。例如爱斯基摩人会用二十种名词来描述雪。」
「真是令人怀念的萨丕尔─沃夫假说【注9:由萨丕尔及沃夫所提出,认为人类的思考模式受到其使用语言的影响,也就是语言决定思维。而使用不同语言的人,也会因此出现认知的差异】呢。不,两者是不一样的。」
露西亚的脸又再度浮现笑容,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不只是因为我担心她起了疑心,也是不想看到她皱眉头。她真的是一位笑起来很美丽的女性。
「那种说法其实就像是没有根据的都市传说。形容雪的名词原本没有那么多,但这个说法在经过口耳相传后,名词的数量却增加了。鲍亚士在一开始触及这个议题时,形容雪的名词只有四个。沃夫写论文时变成了七个。后来随著杂志、广播、电视先后报导这个议题,因纽特人口中『描述』雪的名词又变得更多。但是根据实际调查后发现,描述雪的名词其实连一打都不到。所以,英语中描述雪的词,其实并不会少于因纽特语。」【注10:法兰兹‧鲍亚士,被誉为「美国人类学之父」。一八八三年前往巴芬岛从事地理学研究,探讨自然环境对于当地因纽特人(Inuit)迁移的影响,并撰写成《中央爱斯基摩人》;注11:因纽特人为爱斯基摩人的一个分支,其使用的语言为因纽特语。】
我之前完全不晓得。这已经成为一个有名的冷知识。有些喜欢假装自己懂很多的人,总是会把这个冷知识当成聊天的话题。例如:「在因纽特语中,有一百种词汇来描绘雪耶。这应该是因为因纽特人是生活在被雪包围的环境中吧!他们认知的现实和我们的现实是不一样的喔。」这样的文化基因(Meme)【注12:类似人类的基因,是决定文化传播的单位】把爱装懂的人当成传播工具,在鸡尾酒酒吧之间口耳相传,最后的结果就是,爱斯基摩人用来描述雪的词汇,被膨胀成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这个连锁效应的末端,到底会把爱斯基摩人描述雪的语汇说成多少个呢?
「事实上,人类对现实的认知,跟语言没什么关系。不论身处何处,在哪里长大,现实都不会模糊到受言语所左右。人类的思考是比语言先产生作用的。」
「可是我都是用英语在思考耶。」
「那是因为,语言被包含在你所思考的现实之中。人思考的对象有诸多元素,语言是其中之一。语言只是思考对象,而不是一个大于思考的框架。这就好比,我们不能说『因为河狸是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