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还有一个躺卧的人影——才刚瞥见,又被雾气隐没了。
「放下船舷的绳梯吧!」
「好。」
亚兰命令手下照做。
「好了,上来吧。」
亚兰说,望向旁边的葛洛妮。他在得到族长许可前,擅自先行动了。
雾气浓到就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五官。
葛洛妮总是蓬乱飞扬的头发被雾气沾湿,贴在额上。
葛洛妮点点头。
「还要绳索!有人无法行动。丢两条下来,一边你们那里抓着,帮忙拉上去。」
「无法行动?谁?」
「快点丢绳子!」
扔出去的粗绳消失在浓雾里。
「两条都抓好了吗?」
「好了!」
不是年老的洛伊的声音。很年轻。有印象。刚才惊鸿一瞥的脸不是错觉。
「纳撒尼耶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晚点再说!」
纳撒尼耶尔的声音并非放声喊叫,听起来就像想要在耳畔低语,但因为距离太远会听不见,只好拉大嗓门。
不能说出「无法行动」的人是谁,也是害怕被人听见吧。风有可能将声音带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轻轻地、小心地拉上去。」
这是洛伊的声音。
数人合力拉起两条绳索。
被羊毛粗呢毯包裹、呈弓状仰起的身体一头露出些许发丝。
渐强的风驱散了雾气,船顺着泰晤士河而下。夜晚将浊黄色的河变身成漆黑油亮的奔腾马群。
加利恩帆船就像骑在驰骋的马背上似地前行。
躺在船尾楼床上的奥兰多·伯德还有一点体温,然而灯火照耀下的脸色惨白如死人。
「还有呼吸。」
洛伊说着,从带来的皮袋取出两只小壶。
「已经让他服过两次了。如果再没有效……」
他将壶中的液体倒入木匙,让奥兰多含入口中。
葛洛妮与亚兰只能在枕畔看照着。这种状况,也不好向站在床尾的纳撒尼耶尔问个究竟。纳撒尼耶尔以表情表示晚点会好好解释。
「这是磨碎芸香等三种药草制作的解毒剂。」
洛伊说。
「奥兰多中毒了?他是自己服毒——自杀吗?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毒?是毒杀吗?」
洛伊又让奥兰多服下另一个壶中的液体。
「这是蜂蜜水。如果能呕吐的话,就可以将毒素排出体外了……」
「再多灌一点,灌到他吐呢?」
「解毒剂同时也是剧毒,摄取过量是会致死的。」
船帆茌风中拍打的声音也传进了船尾楼。
「穿过海峡了。」男人向房里探头说。「航向将转往西方。」
船身剧烈地摇晃。
原本无力地侧躺的奥兰多就像受到震动的刺激,剧烈地呕吐起来。洛伊用布擦掉喷呕出来的暗绿色液体,表情放松下来。
「可以请你们准备温葡萄酒吗?」
洛伊拿出第三只壶,将内容物倒入匆促准备好的葡萄酒中,让脸颊稍微恢复血色的奥兰多服下。
「这是苦艾汁,能滋养虚弱的身体。」
无学的亚兰对洛伊的学识敬佩不已。他想起了耶梅儿。连不愉快的记忆都要跟着复苏过来,他硬是将它们从意识中驱离。耶梅儿也已经衰老过世了。她下辈子会转生成什么呢?已经转生了吗?
「呕吐得有点慢。」洛伊以仍带着不安的表情说。「也许会有部分毒性残留在体内。」
「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葛洛妮说。
「我能说的不多。」洛伊以低沉的声音回应。
「要去甲板吗?」亚兰问,因为他以为洛伊是不想让奥兰多听到,才欲言又止。
洛伊摇摇头,说要陪在奥兰多身边。
亚兰揪住纳撒尼耶尔的手,将他带到甲板。
「怎么回事?」他催促。
纳撒尼耶尔支吾起来。
然后总算说了句「能再次重逢,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但也有不愉快的地方。你为什么默默消失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怎么会和洛伊一起把奥兰多送来这里?奥兰多怎么会服毒——还是被人下毒?」
亚兰连珠炮似地提出疑问。他觉得好似误闯了恶梦。
星光幽微,纳撒尼耶尔的表情隐没在昏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