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的洛伊会是什么模样。倒地的身体是肌肉尚不发达、正要从少年步入青年的年纪。背上的伤也不像洛伊被德纳尔和达默特刻下的伤那样规则。应该是遇难时造成的擦伤吧。
男子鼻孔微微抽动。亚兰在旁边跪下,把他抱起来,用立起的单膝抵住他的腹部,让他吐水。
「还有气吗?」
菲利姆凑上来看。菲利姆虽然很机灵,但身手很差,几乎都负责炊事。不过就爱耍嘴皮子。
其他人也靠了过来。
「这家伙不是麦马汉的人呐。」
「穿着不一样。应该是沉船上的人吧。虽然破破烂烂了,但衣服很高级。」
「感觉可以捞一笔赎金。」
「带回克莱尔城。」葛洛妮命令。
向耶梅儿学习过医术的米格尔,后来在前往里斯本或卡迪斯交易时,也会购买医学书籍,靠自学增加知识,现在已经成了葛洛妮海军可靠的医师。
被搬到克莱尔城的年轻人在米格尔适切的治疗下,很快就康复了。
盖尔语不必说,对方也不会英语和西班牙语,因此葛洛妮试着用拉丁语交谈,没想到对话成立了。会拉丁语,表示对方接受过高等教育。
亚兰早就放弃了拉丁语的学习,因此能沟通的就只有葛洛妮。
年轻男子说他是挪威的毛皮商之子。他和父亲一起乘上贸易船,准备前往尼德兰,却碰上暴风雨,漂流到可怕的地方。名字叫延斯·欧森,十七岁。十七……是亚兰被雇为战士的年龄。亚兰觉得延斯比那时候的洛伊还要软弱,但亚兰也已经十足老成,能够宽容地认为这是出生与成长环境的不同,也有余裕去抚慰应该经历了可怕遭遇的对方。
数百年前,北方的维京人曾经攻击圣派翠克的岛屿——爱尔兰,抢夺家畜,掠夺教堂财宝,屠杀人民,将圣职者铐上脚镣,投入海中。
延斯个子顺长,几乎与亚兰比肩,接近银色的金发画出波浪,拥有十足北方民族的特征,却看不出半点杀戮者的气息。宛如流蜜般的乳白色脸颊带有些许红晕,皮肤就像婴儿一样细嫩。金色的睫毛镶嵌在带有淡蓝光彩的眼睛轮廓上。
海盗的惯例是付了赎金就放人,但延斯说「除了应该已经溺死的家父以外,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亚兰听不懂他的话,是后来葛洛妮告诉他用拉丁语交谈的内容的。
母亲在前几年蒙主宠召了。父亲为了进货而向人借贷,也投资了贸易船。但现在这些全都化为泡影,因此别说赎金了,延斯一无所有。
如果付不出赎金,就卖去当奴隶。这也是惯例。事实上,马克提拉等其他人都认为这男人当然要送去奴隶市场拍卖,然而葛洛妮拒绝这么做,并把延斯留在身边。
苏格兰或英格兰的话,有船只往来。即使更远,西班牙的话,也会前往贸易。但没有会直接前往挪威的船只。即使如此,只要葛洛妮愿意让延斯上船,送他回故乡并不是件难事。虽说北方海域波涛汹涌,只要想想航海到西班牙或非洲西岸,距离并不算远。
葛洛妮就像饲养小鸟一样饲养着延斯,赏玩他。她教他骑马,还命令亚兰等人教他弓箭以及剑术。
要把他培养成海上猎人吗?对于亚兰的问题,葛洛妮回答说不会让他参战。延斯有父亲教导他的生意门道,我们需要他的知识。教他武术,是为了让他防身。
就像葛洛妮说的,出海打猎时,葛洛妮绝对不会带着延斯一起去。或许是不想让血腥的战斗惊吓了商人的儿子。葛洛妮不想被他嫌恶吧。亚兰察觉这一点,忍不住微笑。
延斯没有拒绝与葛洛妮同床共枕,不过至于那是因为害怕如果拒绝,将小命不保,或是在当中感觉到欢悦,亚兰就不得而知了。
青年受到葛洛妮的宠溺,熟悉了岛上的生活。葛洛妮等人出海时,不会一起上船的延斯可以自由行动。延斯喜欢与人同乘往来的胡克船,到阿基尔岛上骑马驰骋。岛民捎来了风声,说延斯与岛上的年轻女孩坠入爱河。
亚兰祈祷这件事不会传入葛洛妮的耳中。葛洛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嫉妒,亚兰担心她会宰了延斯。
出海打猎期间,亚兰能够忘了忧惧。马克提拉带着苦笑问道:「听说这阵子葛洛妮特别宠爱一个小伙子?」亚兰轻松地回答:「她很快就会觉得不满足,玩腻了吧。」
初夏的某一天,船队带着丰富的猎物满载而归,却不见延斯人影。
「叫延斯过来,登记猎物。」
「大概是去阿基尔岛玩了。」轻佻的菲利姆咯咯笑说,用手肘撞撞阿尔斯的侧腹部,投以别具深意的眼神。阿尔斯困窘地别开视线。
夜晚的酒宴结束,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床。亚兰住在邻接城堡的一栋小屋。是石墙茅顶的简单住处。每一栋小屋都半斤八两。家具有坚硬的木床、木椅,以及只是在桌脚上放块木板做成的桌子。光是有床就够奢侈了,很多人都是用稻草堆当床铺使用。
只有武器十分齐全,有保养得宜的剑、弓箭、弩,以及火绳枪。
走出城外的时候,亚兰在硫黄色的月光下看到入口旁摆了一只约可一手环抱的木桶。盖子紧嵌着。
他把木桶抱进小屋,放到桌上,点燃兽脂蜡烛。左手掌心变得漆黑、黏稠。因为他用右手抱着木桶,左手撑在桶底下。
在蜡烛微弱的火光下看起来是黑的,但不消详加确定,光从那熟悉的气味,亚兰就知道那原本应该是红色的。
撬开桶盖,举起兽脂蜡烛。
亚兰坐在床上,茫然若失了一阵。
虽然拿出来看了一下,但很快又放回木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