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渗血。

  盘绕在甲板上的绳圈一眨眼就缩小了。

  一道大浪扑向船腹,胡克船倾斜到甲板几乎碰触到海面。青黑色的浪涛冲刷着甲板。

  掌舵的狄恩眼睛充血。

  太阳已经沉没了。余晖在水平线化成一条金带。

  金带被一分为二,姥鲨跃出天空。近十公尺的巨躯在愈见昏暗的夜空划出黑色的弧线,亚兰的视野被铅白色的高墙给填满了。船体剧烈摇晃,仿佛遭到炮击。姥鲨跳越胡克船,没入另一侧的海中。就在这时,它大镰刀般的尾鳍拍断了船桅。

  尾鳍沉入海中前一刻,被余晖照亮轮廓,镶上了一圈红。

  绑在鱼叉上的绳索已经所剩不多。

  被姥鲨背上的鱼叉绳所牵引,欧辛的胡克船倾斜着朝亚兰他们的船只逼近而来。这样下去两船会相撞,欧辛只能不甘心地切断两根绳索,船只因为反作用力而剧烈摇晃,但总算是避免了冲撞。

  亚兰把绳索缠绕在腰上绑好,另一端系在折断的桅杆根部,跨越船舷。

  葛洛妮比他早了一拍,连绳索也没绑就直接跃入海中。

  划开海水,寻找姥鲨。

  水又重又黏。

  突然间,有如城堡废墟股的巨躯出现在眼前。浑圆的小眼珠嵌在深深裂开的嘴巴上,像石子般冷酷无情。扑上来的姥鲨就像褪了色的花圈般摇晃着。背上插了五支鱼叉,其中三支扯紧的绳索延伸到海上。

  葛洛妮以短剑刺砍,被黏滑的外皮给弹开了。

  亚兰也不知道姥鲨的要害在哪里,于是潜入下方,用短剑刺入应该比背部更柔软一些的腹部。

  葛洛妮也钻到肚腹底下,两人的刀锋割开了肚子,然而姥鲨却毫无所感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们剖开了好几个地方。

  亚兰解开腰上的绳索,重新绑到葛洛妮腰上,打信号叫船把绳子拉上去。葛洛妮抵抗,仍被拉了上去。亚兰自行游出海面。

  他打算喘口气,再次潜水。

  结果和潜下来的欧辛擦身而过。

  欧辛不只一个人。几名欧马利的男人一起游近姥鲨,将不会攻击人类、草食动物般的姥鲨团团包围住。

  亚兰把头伸出海面,深深吸了口气。手扣住船缘,船员合力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上去。身体重得像湿掉的沙包。

  葛洛妮就要再次从甲板跳下去,被男人拦腰抱住。

  鲜血在波浪底下静静地扩散开来。

  欧辛冒出头来,高举着手臂像在宣告「成功」,游回自己的船去了。

  其他男人也上来了。

  「把绳子拉起来。」

  「死了吗?」亚兰问,对方点点头。

  亚兰那艘失去桅杆的胡克船,由欧辛的胡克船拖曳着。

  被拖上岸的姥鲨浑身都是旧伤。

  几人合力剖开宛如厚墙的腹部,拖出有几吨重的肝脏,切分后装入篮子,搬进城内。一个人先跑去通知。

  城外烧着篝火。

  烧着泥煤的火炉前,耶梅儿与女佣正在等候。

  耶梅儿把肝块扔进陶锅里,加入橄榄油和水,以木杓搅匀煮沸。

  葛洛妮浑身上下湿淋淋地,就这样走上塔的五楼。亚兰也跟过去。水滴淌落利用城墙的厚度打造的螺旋阶梯。水洼倒映出墙上的烛台灯火。

  杜达拉的裸身,像鱼鳞般处处覆满了榛树嫩叶,溃疡露出的部分,由弥亚赫抹上软膏。从皮肤撕下来的枯萎嫩叶散落一地。

  葛洛妮的母亲以法兰绒布浸泡壶中的液体,轻轻拭去苍白的脓。液体散发出葡萄酒与橄榄油的气味。

  「抓到姥鲨了。耶梅儿正在制作软膏。」

  弥亚赫每次仅以麦粒的量,谨慎地涂抹着,葛洛妮伸出手说她也要涂。「这是剧毒。」弥亚赫制止。「耶梅儿说如果抓错量、涂太多次,会造成穿孔。这一杯容器的量里,掺了芥子粒大小的颠茄。光是舔到沾在手指上的药膏,就可能送命。」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亚兰觉得杜达拉的脸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气。

  耶梅儿在女侍牵引下上楼来。另一个女侍抱着陶锅。

  锅中的软膏散发出令人不舒服的臭味。

  耶梅儿双手伸进仍然温热的软膏,以手掌掬起,轻轻地放到杜达拉的皮肤上。没有搓揉,而是抹匀,逐渐覆盖全身。杜达拉默默地任由摆布。

  「放上一晚,明天早上用葡萄酒洗掉,脓应该会排干净。然后用法兰绒布敷在溃疡的伤口,再覆上加热过的白竹叶。过了两、三天,皮肤应该就会变得光滑。将茜草熬煮慢煎,可以退烧。另外,我准备混合了葡萄酒、蜂蜜和苦艾汁的饮料,让他服下,可以恢复体力。夫人有缟玛瑙吗?」

  「有的。」

  是杜达拉从西班牙般掠夺来的。

  「请将缟玛瑙浸泡在醋里,然后把醋拿来做为料理的调味。缟玛瑙的力量,可以驱逐引发高烧的体液。」

  耶梅儿平时温婉可人,但在说明疗法时,却自信十足,滔滔不绝,这让亚兰感到相当稀罕。他也觉得耶梅儿就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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