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乘船往来的战士已经习惯了,但草原土生土长的菜鸟们,是第一次接受浪涛的洗礼。
一道格外凶猛的巨浪从头顶袭来。冲击大到好似被一束带着绳结的绳子鞭在背上。全身被一大团白沫给罩住了。
浪涛离去时,也冲去了所有的脏污。浑身湿淋淋的,就仿佛置身豪雨之中。
迎面被风推挤,又被浪涛压迫,船是不是正在往后退?正当亚兰这么怀疑的时候,杜达拉·欧马利不输给风浪的大嗓门传来:「全员划桨!」坐在后方划座的船员同时抓住船桨。
配合大鼓的节奏,船员厚如皮革的皮肤底下,从肩膀到手臂的肌肉宛如具有意志的生物般隆起、扭动,覆盖胸膛的卷毛两三下便开始淌下汗水。
洛伊趴伏在通道上,紧紧地抓住扶手,葛洛妮开心地指着他笑:「乌龟!」是因为洛伊背上的盾看起来就像龟甲,但亚兰和洛伊都没有实际看过乌龟。
「风向变了。扬帆!」
船员转动绞盘,几乎与船身同长的巨大帆桁斜斜地升起,绑在上头的大三角帆被风吹饱。帆桁的一端高高地指着天,另一端靠近甲板,与帆桅形成一个斜斜的十字。杜达拉指示帆的方向后,命令「划桨手休息」,鼓声止息,长桨的柄约三分之一被拉进船中。
虽然动力由船桨换成了船帆,但船只的摇晃也不是就因此平静下来了。船速加快,风浪也变得益发猛烈。亚兰东张西望,担心那轻盈的小孩会不会被强风给吹走,发现葛洛妮正安坐在欧辛立起的膝盖间。
船员就好像置身于平地。
「怕吗?」欧辛怪笑着说。
「你们不怕,」亚兰应道。「所以应该没事。从你们的态度可以看出是不是有危险。你们笑得出来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笑。」
「这船这么大,」葛洛妮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说。「不会被这点小浪打翻的。」
「葛洛妮总是划着卡拉哈在克鲁湾到处跑。」欧辛指着固定在桨帆船中央一带,如树叶般的小舟说。「不过这是第一次参加来回苏格兰的长途航行吧?」这句话是对葛洛妮说的。「是她擅自钻进船底跟来的。」然后他对亚兰说明。「发现的时候船已经出海了,杜达拉也只能允许她同行。虽然是狠狠打过一顿屁股后才答应的。」
「还有点痛呢。」葛洛妮说。「杜达拉都不手下留情一点。」
「你不会晕船吗?弟弟倒一直是乌龟。」欧辛笑道,然后问亚兰会游泳吗?
「会。不过没下过海,只在湖里和河里游过。」
边缘镶上金红夕照的云朵层层缭绕,转为暗色,再化为黑夜。值班船员每隔四小时轮流监视,其他人则睡觉休息。
没有空间供身体伸展躺下。能够坐在划座的空位算是运气好,其他人只能勉强在挤得进身体的隙缝间坐着。划座与龙骨间设有船舱,分为炊事区、粮仓以及火药库等等。也有些战士在船舱里靠在成捆的船货上睡觉。在杜达拉·欧马利的桨帆船上,战士集团就是被运搬的货物。
亚兰与摊成乌龟后动弹不得的洛伊一起仰躺在船舷通道。在欧辛的膝间感到局促的葛洛妮插进乔斯林兄弟之间,如果有人想要把她带进船尾楼的房间,她就全力抗拒,但现在已经发出睡着的呼吸声了。被她莫名其妙地黏上了。亚兰拿起洛伊的盾,重新放在葛洛妮身上盖好,遮挡风浪。
他发现只要风向维持一定,船体的摇晃便十分规律,便委身于被抬起又摔落的律动。
大三角帆发出隆隆巨吼,宛如与风格斗的猛兽。
在海上仰望的星辰看起来与高地的草原并无二致,这令亚兰涌出一股言语无法形容的感情。若要单纯地表现,那是被星星守护着的纯朴幸福感,但背后存在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感动。
亚兰拥着斩剑,在安详中入睡。
刺眼的朝阳将眼皮染成红色,令他清醒时,船已经收起风帆,再次由划桨手划桨前进。只有前半部的船员在划。
从太阳的位置可以看出船正在往南前进。风感觉就像从四面八方吹来。刮过高地草原的风也十分强劲,但与海风相较,亚兰觉得更要柔软许多。海风里带着细针,会扎进皮肤。这里没有他所熟悉的青草香与羊骚味。
身处规律的鼓声、拍打在船腹的浪涛声、男人休息的谈笑声中,尽管被喧闹所包围,亚兰却感觉处在不可思议的静谧之中。
他们分到装在木碗里的野燕麦粥和腌鲜鱼,亚兰狼吞虎咽,洛伊却趴在船板上,一动也不动。
葛洛妮啃着鲜鱼来到亚兰旁边。感觉她像要被风卷走了,亚兰伸手搂住她的腰撑住她。
「又在当乌龟了。」葛洛妮指着洛伊取笑。
背后传来带着露骨轻蔑的笑声。「活该!」德纳尔傲慢地说,故意走过船舷通道,一脚踢开盖在洛伊身上的盾。德纳尔的脸有一半依然包裹着布。
结果德纳尔又惨叫了。亚兰知道,是洛伊在盾底下抽出了短剑。德纳尔的脚踝流出血来。
但亚兰的视野一下就被欧辛庞大的背影给挡住了。欧辛以异于他魁伟体格的机敏动作从划座上站了起来。
他把洛伊和德纳尔的脖子各别架在两胁里。
「要打就去船底打。不可以动刀。」欧辛说。「噢,有空的人要不要来看好戏,赌个一把?」接着他向周围的人提议说。「德纳尔,不要乱动。喂,谁来帮德纳尔绑住伤口。」
亚兰心想替弟弟擦屁股是自己的责任,走到德纳尔旁边蹲下来,割下衬衫衣摆,用力绑住他的脚踝。德纳尔用没有受伤的脚踹开他的胸口。
打不起来的。亚兰心想。虽然不清楚德纳尔的战斗能力,但如果洛伊身体状况没问题,应该还可以拼个势均力敌,或是得胜。但洛伊上船之后便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