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活人,但巴兰打字的方式却又跟尸者完全不同。他工作的时间非常长,而且发讯地点常换来换去。甚至有人说,世界上搞不好有很多个巴兰。不过,我相信那都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尸者,我们也能分辨出每一个的特徵。有人形容尸者是规格完全相同的齿轮,我认为那根本是屁话。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单独属于自己的特性。」
「你曾跟这位巴兰交谈过?」
「我曾试著搭话好几次,但从来没得到回应。」
「对方没有回应?」
「是啊、是啊。」拇指亲热地频频点头,「十年前来自日本的通讯中,巴兰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人物。」
这就是我向柏洛兹要求指派一名曾任职于东海岸的打字员的原因。目前日本与北美大陆之间的通讯依然必须透过印度洋、大西洋之间的缆线,这条路径足足横跨了三分之二个地球。
「来自巴兰的讯息都送往哪里?」
「每次都不一样。」
拇指如连珠炮般说出一大串地名,我刚开始还试图将这些地名标示在脑中的地图上,但是当地名超过二十个之后,我乖乖放弃了。
「其中哪个地点的频率最高?」
拇指毫不迟疑地以充满专业自信的口吻说道:
「普罗维登斯。」
原本维持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状态的白瑞德忽然离开了墙边。就在同一瞬间,房门猛然开启,一身污泥的伯纳贝及没流一滴汗水的海妲里就站在门口。远方传来了不知为何一点也让人提不起紧张感的警铃声。「我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白瑞德说道。
「谢谢你的协助。」我一面道谢,一面匆忙站起。
拇指面露微笑,眼神中流露著充满好奇心的光芒,回答:
「请你代我向巴兰问好,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男人。」
「怎么会搞成这样?」我大喊。
伯纳贝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绳梯,将其中一头自回廊边拋至一楼。就在我朝著伯纳贝提出质问的同时,一颗跳弹从我眼前划过。不知何时回廊两端已站满了警卫尸兵。
「不是我爱找麻烦,是麻烦爱找我。」
海妲里按著礼服的长裙襬,以俐落的动作跃过栏杆,抓住了绳梯。
「有眉目了。」
「什么?」
「这几个月的通讯纪录。搭船离开日本那段期间,我写出了一个针对尸者相关事件的通讯纪录解析程式。你制作的那张地图,也给了我不少启发。既然想追踪沙万的下落,不能只是盯著发生事件的地点,还得搞清楚通讯往来的路径才行。我不但查出数个地点在延辽馆事件发生后通讯量大增,而且还发现各国分析机之间的基础资讯交换量也有显著提升,显然分析机也已察觉了不对劲。通讯量异常增加的地点,包含开罗、柏林、维也纳、莫斯科、水牛城、普罗维登斯……」
「普罗维登斯。」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海妲里点点头,以精确无比的动作朝我眨眨眼,顺著绳梯滑下一楼。
伯纳贝背起毫无反应的星期五,跟著滑了下去。
Ⅱ
我们能花在替身上的时间只有半天。
平克顿公司借了我们几具体格相近的尸者,由我们替尸者化了妆,并为其穿上衣服。这已是我们能尽的最大努力。虽然这种程度的替身只能以「聊胜于无」来形容,但总之能撑得了一刻是一刻。格兰特见了我们的替身后,下了一项非常正确的判断,「我会对外宣称你们得了急病,谢绝会客。」
接下来几乎可说是与时间赛跑。我们匆忙离开山景城,回到旧金山市,搭马车赶往铁路车站。长长的火车正停靠在以钢架建造而成的月台上,不断喷著蒸气。美国蒸汽火车头的特色,就是烟囱上那块有如小丑帽的挡火板,以及车头前方那块大得吓人的排障板。不管是月台还是火车,每一样零件都硕大无比,扰乱了脑袋判断事物大小的感觉。
「我们大可以慢慢来,何必这么赶?」
伯纳贝提著所有人的行李,一派轻松地说道。
「要是沙万变换藏身地点,一切可就要从头来过了。」我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过,我明白过于焦急也是无济于事。通讯速度与人类的移动速度相差太远,如果沙万要走,恐怕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就算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移动,沙万还是有充分的搬家时间。
海妲里在包厢座位坐了下来,脸上一滴汗也没流。她朝我递出手帕,说道:
「别担心,我相信沙万这两年早已察觉我的存在。世上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人能操纵尸者,我想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个跟我见面的机会。如果我没出现,他搞不好还会寄邀请函来呢。通讯纪录里那些线索,多半是他故意留下的。他知道我既然能控制尸者,一定有办法察觉那些蛛丝马迹。不止是我们对他感兴趣,他也对我感兴趣。」
海妲里过去几乎可说是以活人及尸者的血在地球上画了一圈。这道血环不止是为了替白瑞德实现杀死格兰特的心愿,更是对沙万抛出了一封挑战书。海妲里这么做,等于是以自己为诱饵,试图钓沙万上钩。既然追不上沙万,乾脆换沙万来追自己。海妲里的冰冷面容映照在车窗上,因光线的关系,给人一种宛如骸骨般的印象。
大陆横贯铁道穿梭在陡峭的内华达山脉之间。
彷佛永无止境的爬坡,逐渐麻痹了视觉,扰乱了平衡感。我开始产生一种错觉,彷佛大地一直是平坦的,火车却不知为何处于倾斜的状态。一成不变的景色发挥了催眠效果,让我像迷失于荒野的旅人一般,开始怀疑自己的移动只是在原地绕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