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部

的事,迟早都会发生。任何想像得出来的事,迟早都会实现。何况改造尸者并不违法,尸者这种「物质」也不具备感受痛苦的机能,因此要跨越那道伦理的防线可说轻而易举。随著制作尸者的成本降低,尸者已取代活人成为庞大产业的支柱,同时亦成为人类无穷欲望的支柱。

  「话说回来,追查这些事件真的就能找出沙万吗?」

  伯纳贝一面说一面转动脖子,发出霹啪声响。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法子。」我回答。

  「但是……」伯纳贝按著脖子说,「这些只是人类的欲望,跟沙万可扯不上关系。」

  伯纳贝说得没错。不管世上是否存在沙万这号人物,这份清单上的每一项都是迟早会发生之事。以数量来看,沙万引发的事件肯定只占这份清单里头的不到百分之一。

  「你要这么搞,我是不反对。」

  伯纳贝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这任务让他感到乐在其中,因此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不过就算逮住沙万,又能怎么样?就算你能抹除原因,却无法抹除结果,而这些结果又会变成新的原因。更何况这整串事情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沙万,而是法兰肯斯坦。」伯纳贝顿了一下,接著说,「当然,沙万能不能算是受害者,又是另一回事。」

  「话虽这么说,但总不能这么放任下去。沙万可能正毫无顾忌地散布他那些最新的尸者技术。」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些技术。」伯纳贝笑著说。

  「正因为是技术。」我回答。

  没错,让尸体死而复活并非魔法,而是只要理解原理并拥有设备,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情。凡是人想出来的道理,必定还有其他人能想得出来。牛顿的力学原理及华莱士的进化理论虽然是伟大的贡献,但就算他们提前身亡,迟早会有其他人想出相同理论。任何人都能理解的道理,就理论上而言可以由任何一个人豁然想通。既然如此,沙万散布新技术的行为,也只不过是提早让事情发生而已。

  如今这个时代,就如同是钢铁制的火车,奔驰在自己所铺设的铁轨上。自由的时代。自由经济的世纪。在制造铁轨的材料用罄之时,这辆火车将难逃彻底翻覆的命运。

  来自亚拉拉特的资料实在太过庞大,让我镇日唉声叹气。资讯之海几乎让我惨遭灭顶,我深深体会到在数量的暴力之前,沙万亦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船舰航行于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之上的那段期间,我制作了一张地图。我仿效当年约翰‧斯诺医生制作霍乱感染地图的手法,将地图绘制在软木板上,并在每一件尸者事件的发生地点钉上图钉。接著我在上头以线条画出全球通讯网,并将看似有所关联的事件全部用线连接起来。最后我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凝视著眼前所形成的「模式」。接著我心念一动,又起身以红笔画出格兰特环游世界的路线。我默默看著上头由海妲里引发的尸者暴动,以及相关衍生的种种事件。接著,我又以蓝色线条连起史培克塔引发的事件。最后,我以图钉标示出各国分析机的位置。

  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面错综复杂、色彩缤纷且紧密交叠的网络。网眼大小不一,而且差距甚大。密集与稀疏之间的分界并不明显,大的集中点与小的集中点互相交错,两者呈现出类似的风貌。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彷佛我正在看著自己的大脑线路配置图。

  海妲里刚好走来,站在我身旁,陪著我感慨万千地凝视著这张地图。

  「巴兰。」

  柏洛兹找来的妇人在听了我的问题并沉思半晌后,说出了这个名字。此时柏洛兹已离开,白瑞德则是将背部与右脚掌贴在墙上,一对眼睛不时左顾右盼。星期五依然乖乖执行记录工作,海妲里及伯纳贝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自称「拇指」的中年妇人一面阻嚼著鲜蓝色的甜甜圈,一面对我投以友善的眼神。当然,「拇指」只是她的绰号,并非她的本名。她笑著说,因为她打字的速度又快又激烈,曾有人形容她所有的手指彷佛都是拇指,才得了这样的绰号。

  「从前尸者还没现在这么多……」拇指以热情的口气说道,「那时打字员主要还是以活人为主。尸者打字员的正确度当然比我们活人高得多,而且可以直接靠大脑接收通讯资料,但就是少了一股韵味。从前我们打字员光是看打字的特徵就能知道对方是谁,还常常趁监督员不注意时偷偷聊天。比起自己的家人,我们甚至对远在缆线另一头的打字员更加了解。我还记得有一次,有个远在海洋另一端的打字员好一阵子没出现,后来我们才知道她生了孩子,整个通讯所的人都开心极了。大家你来我往,全是代表祝贺的简短符号及询问详情的符号呢。现在通讯网路主要传送的都是些活人看不懂的尸者程式,或是分析机之间的资料往来,因此活人打字员的需求量比以前少得多。但以传送活人对话来说,活人打字员的速度及正确性还是比尸者高。毕竟活人说出来的话,有时在送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是错的了。」

  基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拥有最新技术的劳工总是能获得较高的报酬。拇指说她从小就离开了家,全靠担任打字员才能过著衣食无缺的生活。再高明的技术,总要有人做得来才能成立。但是当这些劳工建立了一套作业流程后,他们的工作却遭尸者取代。这些失去了工作的活人劳工,只好重新学习新的技术来养家活口。在经济学者的眼中,这就是技术改革的必经之路。

  拇指似乎还想继续畅谈她与那些通讯网路上的朋友之间发生的趣事,我赶紧打断她的话问道,「你刚刚说的巴兰,指的是『巴兰的驴子』故事里的巴兰吗?」

  「是吗?」拇指反问我。

  「那是旧约《圣经》里的一则故事。」

  「是吗?」拇指又将问题拋了回来。

  根据旧约《圣经》记载,「巴兰的驴子」是一头会说人话的驴子,曾向负责诅咒以色列人的饲主巴兰提出抗议。

  「巴兰打字的方式相当特别。速度快是快,但比他更快的人很多。他最大的特色在于那股节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但巴兰的节奏会让人产生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一般来说,要掌握别人的节奏并不困难,但巴兰的节奏却让人捉摸不透。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巴兰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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