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年革命战争中的战士,这套说词恐怕丝毫不具说服力。就当前状况来研判,我们极有可能是成了日本政府内权力斗争的道具,这让我心中燃起一股遭受戏弄的怒火。这整件事显然是个陷阱,但这个陷阱设得实在太明目张胆。这种让人一看就知道苗头不对的景象,与其说是一种挑战,不如说是一种猜谜游戏,而且是一种毫无道理可循的猜谜游戏。我试著从尸兵前方地上的血脚印中寻找蛛丝马迹,但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眼前这些就只是单纯的尸体,推理与解谜在这里派不上任何用场。
如果这里是英国,我所采取的行动想必会有所不同。不管任何人,应该都会认为此时我们必须迅速撤离这个鬼地方。但在这遥远异乡之地,我们能采取的手段并不多。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情报员,就如同是遭人捞上岸的鱼儿,除了拚死挣扎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不如就接受招待吧。」
伯纳贝不等我说完,已大踏步朝大厅深处走去。两具尸兵抬起了他们那找不到焦点的视线。
山泽抽出了他那腰间的武士刀。
我带著星期五跟在伯纳贝身后,由山泽殿后。一具具倒在伯纳贝脚边的尸兵,成了最佳的向导。伯纳贝打开一扇虚掩的门,里头同样是东一具、西一具活人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在逃亡时遭人一刀砍死,室内乱成了一片,跟入口大厅那几具尸体的状况并无不同。
大里化学里的活人全死光了,还会动的都是尸者。若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抢先我们一步在这里大开杀戒的人物握有朝尸兵守卫下令的权限。但对方这么做若只是因为得知我们将入侵而事先湮灭证据,这样的做法未免太极端了些。这些尸兵守卫恐怕原本都是服役于军队内,其系统所使用的命令暗号或许并未变更。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这意味著我们的敌人是这个国家的军中高官。
伯纳贝的步伐相当敏捷,不带丝毫迟疑。大里化学虽大,却只是栋平凡的砖造建筑,走在里头并无迷路的忧虑。就入侵者而言或许少了一点迷宫探险的乐趣,但这才是建筑物该有的样子。环球贸易公司故意把建筑物搞得错综复杂,反而是件有违常理的事情。这里只是研究机构,不需要暗门或秘密地下室之类麻烦装置。搞那一套只会造成日常业务上的困扰。所谓的秘密设施,在遭人得知其存在且成功走进门口的那一瞬间,便已无秘密可言。这是一个只要派出几具尸者炸弹就可以炸掉一整栋建筑物的时代。若是想将秘密设施藏在深山里,则不但设备的搬运是个大问题,而且储存足够内部人员维持生活的物资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换句话说,隐藏秘密须付出庞大成本,这里不过是新兴国家的实验机构,能做到的当然相当有限。
自走廊望向实验室,可瞧见里头摆著各种简陋的实验器材。朴实程度几乎可与伦敦大学的设备相比。说得好听点是弃华求实,但说穿了只是经费不足造成的现象。任何新兴国家都逃不了遭先进国倾销旧式库存设备的命运。伯纳贝对实验室连看也不看一眼,不断往走廊深处走去,我也认为这么做是明智的决定。
山泽自后头跟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他的脚步没有一丝迷惘。」山泽的语气中带著一半赞赏与一半错愕。
我点了点头,说道:
「伯纳贝的思考逻辑令人不敢恭维,但动物本能却相当值得信赖。」
「以军人而言,这是相当优秀的资质。」山泽脸上带著令人看不出是讥讽还是赞美的表情,「尤其是面对生死存亡关头的时候。」他接著补充道。
所谓的人性,不过是包在野兽肉体表面的一层外皮,就如同包在大脑旧皮层外的新皮层。现代医学界一般认为,人类的灵魂隐藏在大脑的新皮层内。但人终究不能只靠外皮解决一切,正如同我们现在只能仰赖伯纳贝体内那占了绝大部分的野兽特质才能继续前进。大脑新皮层在这当下完全派不上用场。
阶梯上忽传来兵乓声响,接著是一句怒吼,「打不开!」我与山泽面面相觑,等著行动缓慢的星期五跟上脚步,才登上阶梯。来到楼上一瞧,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而伯纳贝正以手掌按著门板。没错,要防范外敌入侵,根本不需要设计复杂迷宫,只需要一道够坚固的门锁。这就跟利用尸兵发动人海战术一样,道理浅显易懂,却具有难以撼动的物质威力。在物理现象面前,任何高明巧妙的诡计都只是白费力气。
「找钥匙吧。」
当我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愚蠢到一路上没为尸兵守卫搜身。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活人不可能把钥匙放在尸者身上。我接著又想,守卫室里放了很多钥匙,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但我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真正重要的钥匙,多半不会放在那么显而易见的地方。我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在场三人都不是执行隐密调查任务的料。
山泽走上前去,以眼神示意伯纳贝退到一旁。他以手指关节在门上轻敲两、三次,转了转把手。
「锁住了。」他说出这个大家早已知道的结论,又补了一句,「请退后。」
接著他踏起马步,深吸一口气……
「──!」
山泽的啸声让我忍不住摀起了耳朵。我甚至不敢肯定那到底是实际透过喉咙发出的声音,还是强烈气势造成的错觉。就连不具备「吃惊」机能的星期五,也微微摇曳身体,差点失去平衡。铁门表面出现了几道发亮的细线,下一瞬间,山泽的刀已经入鞘。就在刀柄与刀鞘碰撞发出声响时,门把周围三角形区域应声滑出。
「进去吧。」
山泽在门上轻轻一推,那块连著门把的三角形铁板跌落地面,沉重大门已微微露出缝隙。伯纳贝吹了声口哨,在门上打了一拳。门完全敞开,一股湿润的空气骤然自内部向外涌出。
当然,里头还是有尸者。
这是一间宽敞的休息室,八根支撑著天花板的巨大玻璃圆柱排在左右两边。煤气灯的光芒因厚实的玻璃及其内侧的填充液产生折射现象,使得浸在圆柱里的尸者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那些圆柱里的尸者有著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眼,正朝我望来。或许那只是对移动物体的正常反应,但一道道视线明显停留在我的脸上。虽然这是早已能预期的事态,但我的背脊还是窜起一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