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部



  「这说起来丢脸,榎本是旧政府势力的人物,我们拿他没辙。何况去年才发生内乱,最近又频传恐怖攻击事件,我们实在不想在政府内再掀风波。」

  对这个国家而言,我们只是过客,我实在不想在这些棘手的内政问题上趟浑水。这二十年来,日本的政治状况只能以诡谲多变来形容。革命成功后,新政府重要职位几乎全由担任革命主要势力的萨摩藩接收,但前年的西南战争,却是由萨摩藩内的不满分子所发动。就连我这局外人,也能明白那场同乡相残、尸兵全是自家人的内战对新政府造成多大的创伤。何况榎本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在革命末期,他在日本北端的北海道守住了五棱郭要塞不肯投降,企图重新建立新的国家。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对这号棘手人物做出无谓的挑衅。要是他一怒之下决定在这远东地区建立另一个尸者帝国,我们可就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了。

  「你找我们来,绝不会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吧?」我问。

  寺岛点点头,给了个简洁有力的回答:

  「大里化学。」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明显将脸别向了一旁。

  「大里化学这家公司,是旧政府尸者技术开发设施的下游组织,主要进行国产尸者的开发研究。若站在贵国文化角度来比喻,就像是民营佣兵公司底下的研究开发部门。稷本从俄罗斯带回来的那些资料,若有藏匿未报的部分,一定是由大里化学接收了。内务省曾试著暗中查探,但那里戒备森严,何况现在不同于革命时期,我们不能随便派人杀进去。」

  寺岛说得煞有其事,我实在听不出来他最后一句话有几成是玩笑。

  继寺岛之后,山泽接口说道:

  「请容我举个假设的状况……假如有心怀不轨的西方人闯进大里化学,盗走了那些资料,基于不平等条约中的领事裁判权,日本无权以自国法律制裁这些西方人。何况日本政府已在密谈中声称『存在于国内的该资料已全部销毁』,当然没有立场指控这些西方人盗走资料。」

  伯纳贝哼了一声,说道:

  「你们已对大里化学下达销毁『资料』的命令了?」

  山泽将视线移向一旁,说道:

  「命令当然是下了,但这道命令可能混在文件堆里,没有被发现。我再举个不可能发生的例子,如果大里化学企图违逆政府方针,那么下这道命令反而会打草惊蛇,成为『将有人上门抢夺资料』的警告。当然,政府有管理及保护国内企业的义务,因此绝对不会发生『日本政府其实根本没有下达命令』这个状况。」

  「听起来真有道理。」

  伯纳贝回答得相当严肃,但他脸上已洋溢著终于逮到机会闹个天翻地覆的兴奋。

  说穿了,日本政府希望我们自行回收「资料」。名义上,这些「资料」都已销毁,因此不可能被盗走。就算我们失手遭日本警方逮捕,由于英国领事拥有优先裁判权,因此日本政府只能「迫于无奈」将我们这些嫌犯交由英国处置。那些企图靠开发新兵器来谋求东山再起机会的旧政府势力,将无法指责新政府的过失。他们甚至无法咬定新政府是幕后黑手,只能埋怨自己太过愚蠢。

  寺岛将视线移回我身上说道,「没能帮上太多忙,我深感抱歉。」

  「我能体会你的尴尬立场。」

  「但这件事若完全袖手旁观,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个季节正是日本最美的时候,请容我推荐一名游山玩水的向导。」

  山泽静吾踏出一步,手按腰际的武士刀,朝我行了一礼。

  Ⅱ

  风格洗炼的大里化学正门大厅,弥漫著刺鼻的血腥味与秽物臭气。

  墙面上有著一道道血痕,格纹大理石地面上躺著三具尸体,每一具皆呈内脏外露的惨状。在煤气灯的摇曳光芒下,大厅另一头站著两具尸兵警卫。他们站在原地不住摇摆身体,彷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伯纳贝大剌剌地站在大厅中央,摇了摇头,以脚尖撩起一具伏地而亡的尸体。那尸体睁大了双眼直视著天花板,彷佛死前目睹了难以置信的景象。一缕鲜血不住自半开的口中汩汩流出。这是一具活人的尸体。这一幕让我惊觉,原来人死了不见得会变成尸者。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这趟旅程之中,我所见到的尸体几乎全是以尸者的面貌出现在我眼前。如今近距离看见活人的尸体,比起死而复活的尸者竟然更让我觉得新奇。

  「搞什么鬼?」伯纳贝气馁地说道。

  守在通道前方的两具尸兵守卫手上各自拿著长刀,沾满鲜血的刀身正散发著朦胧的光芒。地板上到处是血脚印,看起来像极了舞蹈教学用的图谱。血脚印一直延伸到两具尸兵脚下。

  「自家人起内哄?」伯纳贝问道。

  尸兵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事先准备好的「韦克菲尔德化学研究主任」头衔,在打开大里化学正门的那一瞬间便失去了功用。因为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幕早已发生并已经结束的惨剧。一行人错愕得哑口无言,唯独伯纳贝毫不在乎地走进屋内。我与山泽对看一眼,赶紧跟在后头。

  「现在该怎么做?」

  伯纳贝难得询问我的意见。或许他明白这件事的善后处理想必极为麻烦,因此他给了我事先选择的权利。这意味著就连伯纳贝心中的猛兽也明白这件事已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解决。

  「你们已经派人开了路?」我朝山泽问。

  山泽轻轻摇头,显然跟我一样摸不著半点头绪。我本猜想,或许事先排除障碍是日本人款待嘉宾的礼节,但从山泽的反应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外务省底下并没有能参与实战的部队。」山泽说。

  但我心想,这个国家的政府高官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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