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白兰地,才开口说道:
「精通尸者技术的情报员永远不嫌多。你们大英帝国只满足于守卫自家疆土,但我们美国的方针却是世界和平。这一年来,跟尸者有关的案子层出不穷。例如费尔肯斯坦城那件事,不知你是否听说了?」
「不,我没听说过。」我摇摇头问,「……没记错的话,那是位于巴伐利亚的城堡?」
「巴伐利亚王国的疯狂君主路德维希二世的城堡。一栋充满中世纪癖好、夸大妄想及机械设备的建筑物。真是个疯子,他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机械的世纪、尸者的世纪、战争的世纪、内乱的世纪……光这些就够让人头疼了,他竟然还想搞出个妄想的世纪。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那种莫名其妙的城堡会跟我们同时存在这个星球上?」
「费尔肯斯坦城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格兰特流露出明显的不悦说,「还不都是华格纳惹的祸?他靠著那些吵死人的噪音,在费尔肯斯坦城上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诸神的黄昏》。长达四天的歌剧表演,终于在最后一幕闯下大祸。」
我对理察‧华格纳这位作曲家的认知仅限于报纸上的报导。几年前,他发表了一篇耗时二十六年光阴才写成的歌剧巨作,名为《尼伯龙根的指环》。
「尸者暴动。」格兰特接著说。
我一听,错愕地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是指……」
「这还需要解释吗?当然是指尸者脱离活人掌控,搞得天翻地覆。」
我听了这不清不楚的解释,只能敷衍地点点头,脑中浮现的是大里化学大厅内的景象。
「我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将一大群尸者当成歌剧舞台上的道具?总之剧院里闹得一蹋糊涂,但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活著逃出来的只有华格纳、国王及少数护卫,但他们全都三缄其口,完全不肯吐露消息。从那天之后,路德维希二世派军队封锁了费尔肯斯坦城,一直到今天都还没解除。曾有法兰肯斯坦考察团前去打探详情,但那种各国勾心斗角之下搞出来的乌合之众,根本成不了事。」格兰特说完,重重将酒杯搁在桌上。
「这么说来,那是一场受到控制的暴动?」
格兰特瞪了我一眼,回答:
「你好像很喜欢在『暴动』的定义上钻牛角尖?总之那些尸者可不是随便到处晃晃那么简单。」
「观众的伤亡应该也颇为惨重吧?」
「那是一出专为国王表演的歌剧,根本没有其他观众。真不知该为他们感到庆幸,还是为他们有个浪费公帑的国王而感到怜悯。我倒宁愿那些人全死在里面。」
身为一个因贪污而跌下总统宝座的人物,格兰特的爱民情操让我有点吃惊。他一面拿起白兰地往杯里倒,一面说道:
「你们大英帝国跟俄罗斯还不算什么,看看巴西那个国家,出了个自愿尸者化推动组织后,整个国家都快变成尸者工厂了。一个自称『导师』的家伙在背后搧风点火,鼓励民众为了全民福祉而自绝性命,说什么这样才能建立理想社会。但真正原因说穿了,还不是整个国家太穷。你再看看中国跟非洲,越来越多村落在一夕之间消失,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礼貌性地摇头。
「都外销了。」格兰特给了个简单扼要的答案。
过去我一直以为死人的数量无法随自由经济的需求而增减,但这其实只是毫无根据的想法。自由经济的力量能影响一切事物。凡是有可能发生的事,迟早都会发生,「劳动自由」这个标语在本世纪只是奢求。
「日本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也会遭到觊觎,甚至步上自我毁灭之途。岛国最适合用来当作实验地点,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可以轻易封锁消息。何况这个岛国曾自我孤立了两百年,就算再一次从世界舞台上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与皇帝陛下会谈时,我会特别强调这一点,并大力鼓吹议会制度。但是否来得及拯救日本,可就很难说了。」
我并没有询问到底是何方势力在觊觎日本,只是淡淡说道:
「顺便推销平克顿的佣兵。」
格兰特坦然承受我这句嘲讽,说道:
「那当然,日本肯定需要纪律严整的军队。就连你们英国军队,如今也全靠佣兵支援来维持补给线。国家绝对不能交由一群不受管束的民兵来保护。《地方保安队法》的制定,已把美国搞得人仰马翻。如今各国最需要的就是经过高度专业训练且井然有序的民营军事组织。若不让活人与尸者各尽其职,并且让军事与政治分离,自由经济将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目前当务之急,是设立一个足以制衡自由经济力量的机构。」【注:《地方保安队法》(Posse Comitatus Act)为美国于一八七三年制定的法律。该法严格规定不得以国家军队处理国内纷争,若遇民众暴动或叛乱状况,只能由各地方保安官招募乡民共同抵御。】
「但肩负自由经济重担的尸者,却发生了暴动意外。」
格兰特脸上原本就挤在一起的五官更加揪成一团。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专业人才。不管是费尔肯斯坦城,还是巴西,都不能脱离美国的掌控。在你们大英帝国的领土之外,还有更加辽阔的广大世界,华辛汉机关却只会装聋作哑。这世界上总得有人做些对整个地球有益的事。你别忘了,那些非洲及中国『生产』的尸者,大多都外销到英国了。」
「还有美国。」
格兰特挥了挥手,似乎想挥散脑袋中因酒精造成的浓雾。他说道:
「看来你这个人没有掌握问题核心的才能。我告诉你,大英帝国就只是大英帝国,但美国将在五十年之内与世界画上等号。尸者生产的产业化对你们英国而言,只是发生在国境外的悲伤故事;但对我们美国而言,却如同是发生在国内的切身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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