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部

凡‧赫辛教授的回信来看,他应该也对这推论抱持肯定想法。据说伊斯兰教的苏非主义教徒会利用旋转舞蹈让大脑因晕眩而产生意识变异效果,藉此进入神人合一的境界。同样的道理,对大脑会造成损伤的疾病,或许也能带人进入神人合一、生死交合的境界,在脑中开创出伊甸园。当我发著高烧时,确实看见了虚幻的开伯尔山口,以及那片冰冷却井然有序的帝国。或许正有人打算将那副景象拉入现实世界中。【注:苏非主义(Sufism),伊斯兰教中的神秘主义教团。】

  「先让我整理一下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伯纳贝以巨大的手按压著他那宽阅的太阳穴。

  我几乎看见他头上冒起了白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别太勉强自己。」

  「『维克托笔记』里,记载著关于将活人变成尸者的笼统原理?」

  「没错。」

  「要将活人变成尸者,必须先藉助麻药或疾病,让大脑进入意识变异状态?」

  「没错。」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种事?想得到大量尸者,只要制造大量死人,不就行了吗?与其搞得那么复杂,不如在心口戳一刀,不是省事得多?」

  「研发新技术是人类的本能,就好像孩童会不断央求大人购买新玩具一样。这世界上没有比科学更有趣的玩具了。」

  这确实是事实。不是什么消极观念,而是残酷的事实。烦恼会杀死猫,好奇心也会杀死猫。虽然好奇是进步的原动力,但过了头的好奇也是造成物种绝灭的肇因。

  「当初法兰肯斯坦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沙万这么戏弄我们,目的绝对不是为了研发新技术。」伯纳贝说。

  「或许吧。」我回答。

  既然技术的外流与扩散是无法挽回的事情,造成的结果想必也在幕后黑手的盘算之内。我还在犹豫著该不该说出心中的隐忧,伯纳贝早已肆无忌惮地脱口而出:

  「沙万该不会是希望将全人类都变成尸者吧?」

  「或者是将同伴以外的人类都变成尸者。」我回答。

  为什么世界上会出现这么多企图将活人化为尸者的人类?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追寻那个消失了近一个世纪,最近才重现踪迹的沙万?

  「或者,是企图改革整个人类世界。」

  我蓦然想起法兰肯斯坦三原则的第二条,「禁止制造能力超越活人的尸者」。如果被变成尸者的活人,反而获得了凌驾活人之上的能力,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如果尸者程式能强化人类的运动能力,甚至是思考能力,那么或许任何人都能轻易获得媲美海妲里的心算天赋,每天都可以依心情来决定想要拥有什么样的才能。人类将变得可以轻易消除痛觉,覆盖或删除烦恼。不仅如此,而且人类将可以无视一个人原本的想法,将另一种想法强制灌入其脑中。如果那一天来到,人类将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行径?那是否就是建立在科学技术之上的伊甸园?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将牺牲多少被迫成为实验体的活人?

  「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伯纳贝一脸认真地苦思。

  「有不有趣,得看下判断的人是谁。我相信只有最傲慢的人,才会对获得最高科技的人类世界是何模样感到兴趣。」

  当尸者技术达到最高终点时,那或许是一个完全受自然法则支配,冰冷、死寂且不再有罪想的世界。一个不再有争端的死亡乐园。每个人都像虚影一样伫立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抑或,那将是一个由无数自动且自律的「道具」持续进行著无止境斗争的世界。当费多罗夫在构思他的精神圈理论时,是否认为那是一个静谧的世界?

  沙万,一个由人类擅自创造,却又擅自舍弃的灵魂。开创尸者历史的亚当,是否选择了与人类为敌?

  技术是一面映照出利用者器度的镜子。我试著望向那片我原本不愿面对的「可能性之海」。在那海面上,漂浮著任何一种飘渺无形的可能性。大里化学企图研发的,或许是一种能够用来打倒尸者的病原菌。也或许,他们真的在进行著能够让人类进入意识变异状态的病原体实验。人类无法将所有可能性全部挑出来一一尝试,甚至连想也想不完。编织出一个可能性最高的故事,只是用来拖延时间,并抑制其他可能性浮上台面。

  「赌注……」伯纳贝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摇著头。

  这是躲在打字球背后的那个人物(就当他是沙万吧)所使用的字眼。目前虽然难以判断这字眼的背后隐情,但至少可以肯定,华辛汉机关与沙万之间显然有著某种交集。沙万还说了一句「二十年不见」,可见他们之间并非积极的合作关系。但「赌注」这样的字眼,毕竟带给人许多不好的联想。

  「事态这么发展,实在很难向祖国回报。」我不禁咕哝。

  「那些卡片研究得怎么样了?」

  伯纳贝将问题拉回现实层面,指著正在书桌前忙碌动笔的星期五。

  「目前还是一头雾水,连该以什么样的规格来解读那些乱七八糟的孔洞都找不出头绪。就现况推测,这些打孔卡应该就是『维克托笔记』的副本。但是否与正本相同,就不得而知了。对方如此轻易就交出这些打孔卡,我猜背后多半有鬼。」

  「或许是封附带猜谜游戏的招待函。」

  伯纳贝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你自己看著办吧」的表情。

  由这件事可以得知,沙万有著相当爱捉弄人的个性。日本政府已做出销毁笔记的决定,但我因为无法解读这些卡片,甚至连这些卡片到底是不是「维克托笔记」也无法肯定。我本来打算一拿到笔记就立刻将其销毁,但如今拿到的却是摸不著底细的加密卡片,心里当然会有揭开谜底的欲望。或许我应该压抑自己的好奇心,毅然将这些卡片毁了,但我又担心这些卡片内的讯息隐含著某些重要真相。

  事实上,我与星期五已在这「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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