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差异不但展现在居民外貌上,同时也展现在星期五笔下的翻译文字上。
法扎巴德市就位于阿富汗东北部的瓦罕走廊上。这条走廊贯穿兴都库什山脉,是连结中国与阿富汗的少数要道之一。库拉索金说,从前佛僧玄奘及马可波罗都曾通过这里,但我对那些老掉牙的远古神话并没有兴趣。那些古代传奇人物是否通过这里根本不重要,因为我已亲眼见证这里的人来人往。由于地势太过险峻,佛教在印度诞生了数百年后,才经由此地传播至东方。
科克恰河在北方的阿伊哈努姆遗迹附近与阿姆河汇合,成为阿富汗的天然国界。而希瓦汗国,就位在阿姆河流向咸海的途中。阿伊哈努姆原本是巴克特里亚王国的首都,但如今已成为人迹罕至的废墟,任凭风吹日晒。
法扎巴德市的居民相当习惯与尸者相处。他们多半对星期五轻轻瞥上一眼,便不再理会。而瞥这一眼,也只是因为容貌年轻却无外伤的尸者并不多见。
法扎巴德市是座因出产琉璃矿而繁荣的都市,全世界绝大部分的琉璃都是从这里挖出的。琉璃的主成分是青金石,这不是单一矿物的结晶,而是由多种矿物结合成的多结晶体。有些青金石里头蕴含俗称「愚人金」的黄铁矿,因而在深蓝的色彩中还带有宛如夜晚星辰般的闪亮光芒。琉璃的交易历史可以追溯至极为久远的古代。从西方世界到东方世界,从埃及王朝到日本古代王朝都可看见琉璃的踪影。埃及人以琉璃装饰木乃伊,摩西在西奈山上领受的十诫亦是刻在琉璃石板上。除此之外,青金石还可以用来制作黛青色颜料,价格甚至高于相同重量的黄金。
伯纳贝能比世界各国的谍报机关更快取得关于尸者帝国的消息,想必正是基于这里的特殊地理条件。由于英、俄皆在中亚地区暗中策动纷争,内陆地区变得动荡不安,因此琉璃的交易路线从陆路逐渐转移至阿姆河沿岸,而希瓦汗国正是运输中继点之一。
街上到处可见贩卖琉璃原石、经过研磨的饰品、戒指或手镯的店家,商人一看见旅人便扯起沙哑喉咙高声叫卖。
「原来如此,这里要找工作应该不难。」伯纳贝说。
卡拉马助夫若要在这里建立王国,总得要有收入来源。虽说尸者只要少许树果及水便可持续活动,若不进行细部修护则维持费用几乎是零,但若要长期定居总不可能不花半毛钱。当然种植罂粟也是一种手段,但毕竟尸者不适合从事农业工作,要做得好必须配置大量活人监督。相较之下,采矿则是相当适合尸者的工作,因为只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挖就行了。尸者不怕矿坑坍方,不怕地下水。从前英国本土的石炭业因要求幼童钻进狭小的坑道里采矿而背负臭名,但如今矿坑内成了尸者的天下。同样在坑里采矿,尸者可以毫无畏惧地钻进活人望之却步的危险区域。正因为尸者有这些优点,英国政府正积极招募开发业者,推动研发能够铺设及防卫海底电缆的海中活动用尸者。
「矿山是关键。」伯纳贝说得斩钉截铁。
库拉索金却是充耳不闻,忙著物色店家贩卖的琉璃原石。他拿起一颗颗不透明的原石,举到阳光下仔细打量,彻底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虽没明白说出「想放卡拉马助夫一马」这种话,却毫不掩饰他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基于职责所在,他不排斥提供他拥有的资讯,但此刻他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不肯积极参与行动。
收集尸者集团的情报并不难,难的反而是如何从中筛选出正确的情报。或许是局势动荡不安的关系,经常有流浪矿工带领大群四肢残破的尸者到这座城市。这些男人的心里并不存在「国界」这种幻想中的界线。不,或许该说这一带的国界观念本就相当模糊。店家门口不时可看见一具具绑在一起的尸者,每个外貌看起来都是饱受风霜。对法扎巴德市的居民来说,尸者是危急时的重要战力,因此对尸者的包容度十分高。
「没办法,我们得提防『史培克塔』的攻击。」
一个自称地头蛇的男人向伯纳贝叫嚣挑衅,最后落得乖乖向我们提供情报的下场。他将柔软的坐垫让给我们,自己坐在坚硬的地板上。伯纳贝威风八面地端坐喝茶,那男人只能低声下气地在一旁观察伯纳贝的脸色。基于瓦罕走廊这种特殊地理条件,这里自古便有极强的自治风气。
比起因国家盛衰而不断改变的统治者,这里的居民更在意的是眼前的日常生活。与周围的人建立良好关系是此地居民的保命要诀,因为若遭到排挤,就只能到中国或阿富汗当流浪汉。
「你们要找的人就住在内地里。」
我们甚至没有说出卡拉马助夫的身高及体重,只用了「一个神秘兮兮的奇妙俄罗斯人」这种模糊的形容,加上伯纳贝的粗壮手臂及几枚英镑,便问出了卡拉马助夫的下落。不过,那自称地头蛇的男人说,他并不清楚那个俄罗斯人的名字。
卡拉马助夫似乎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藏身之地。不过这也合理,因为异邦人要在这里隐藏行踪实在太过困难。这里虽是各色人种的大熔炉,但西洋面孔毕竟罕见。保护著卡拉马助夫不暴露行踪的唯一理由,是流言传播速度太慢,而卡拉马助夫似乎也认为这样便足够。
「不过,他这两个月完全没跟我联络,居中仲介的家伙也消失了,不知是死了还是逃了。所以我不清楚他目前在哪里,只知道他在内地那些老旧矿山之间来回移动,没有固定的住处。他卖给我的都是最上等的原石,我赚了不少钱,但怪的是他挖这些原石应该挺费功夫,他却一点也不珍惜,简直当成无用的废物。对了,在失去联系前,他的住处倒是固定的,似乎有长期定居的打算。」
自称地头蛇的男人一边抚摸脸颊上的瘀青一边说。伯纳贝以高傲的态度递出水菸管,他接过抽了一口,吐出一轮烟圈。
「像这种企图建立尸者帝国、妄想改革世界的家伙,一定住在河川的源头。」伯纳贝斩钉截铁地说。
库拉索金听了这毫无根据的推论,瞠目结舌地发了一会愣,最后竟点起头。
「原来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也是一种出牌方式。」库拉索金的语气彷佛是在说服自己,「没错,正确的逻辑推论并非获得解答的唯一途径,这个世间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库拉索金不断堆砌著安慰自己的词句。伯纳贝的荒谬结论,似乎恰好说中库拉索金心中的推论或是某项他隐瞒的情报。库拉索金原本大概满心期待我们会耗费大量时间查探每一条支流上,但事实证明他太小看伯纳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