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部

p;这颗星球正逐渐被一面面网子包覆。铁路网、航路网、通讯网……种类五花八门。可惜沉睡于欧亚大陆的某大国从中作梗,使俨然成为世界枢脑的不列颠岛与覆盖印亚大陆的铁路网遭到隔绝。因为这个缘故,要在两个维多利亚车站之间来去只能仰赖船运。

  窗户外,手摇式警报器的声响与马车喇叭声毫无秩序地重重交叠,覆盖了路人的尖叫与嘶吼。一个个满身是血的伤者被人以担架抬走的景象,不知为何竟让我联想到了拉洋片(Zoetrope)的画面。

  旅行的情趣因旅行的速度而荡然无存。思绪虽能飞快运转,但实际感受却跟不上移动速度,造成了身首分离的错觉。脑袋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来到异乡,身体却还认为自己是伦敦的医学生约翰‧华生。一切变化宛如飘渺梦境,无法带来深刻体会。街上随处可见盖到一半的建筑物,那些融合了欧洲歌德风与伊斯兰特色的圆盖尖塔,更加深了我的感慨。看著那一栋栋包含中世纪英国、威尼斯及罗马风格并加上东方装饰的建筑物,我感觉自己正在做一场恶梦。

  白沙瓦野战军第三旅第八十一北部兰开夏连队第二炼金中队孟买城配属军医,这个莫名其妙的头衔,就是我目前对外的身分。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开打的第二次阿富汗战争,印度副王罗伯特‧布尔沃‧利顿【注:Edward Robert Lytton Bulwer-Lytton(1831-1891)英国政治家,一八七六到一八八〇年间担任印度副王兼总督】整编了三个野战军团,总兵力高达三万五千人。他打算将这三个野战军团分别配置在开伯尔山口、卡拉姆溪谷及普兰山口,自三方向直捣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为了实现这个壮举,他动员了整个印度的国力。

  阵阵爆炸声撼动著整座孟买城,我听了只是微微耸肩。

  正当我转头望向星期五并掏出怀表时,忽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还来不及回应,门已被打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在两旁身穿红色陆军制服的尸者护卫下走进房内。一把大胡子,几乎盖住了男人的半张脸。他踏著刺耳的脚步声朝我走来,伸出了戴满戒指的右手。

  「我是约翰‧华生。」我报上名字。

  「我知道。」

  印度副王利顿以高傲的态度回应我,并握著我的手,以惊人的力道甩了两、三次。接著他朝窗外一瞥,看见了远方的黑烟,唇角及眉梢微微弯曲。

  「那是格兰特的船,看来平克顿公司【注:一八五〇年由艾伦‧平克顿(Allen Pinkerton, 1819-1894)创立的美国首家私家侦探公司】也没什么了不起。」他眯著眼自言自语。

  看来副王利顿跟我一样,望见了船上那面绣著一只眼睛的黑旗,那是平克顿公司的标志。平克顿公司是美国的新兴佣兵公司之一,在南北战争结束后收容大量无处可去的活人及尸者士兵,迅速扩张规模,如今已成为往来世界各国的国际性佣兵军团。

  除了以独眼黑旗为标志之外,该公司还有句标语,那就是「我们从不入眠」。

  我回想起当初在《伦敦新闻画报》上看到的一则报导,问道:

  「那是尤利西斯‧格兰特【注:Ulysses S. Grant(1822-1885)在南北战争时领导北军击败南军,战后获选为美国第十八任总统。虽是极优秀的军队领导者,但执政后传出多次收贿丑闻,遭后世批评为美国史上最糟糕的总统】的船?」

  利顿露出豪迈的笑容说道:

  「正是世人闻风丧胆的美国第十八任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退下总统宝座后,他以渡假为由往来世界各地,真正的目的是向各国推销平克顿公司的佣兵。其实我很同情他,毕竟他身为南北战争的英雄人物,不得不为那些退役士兵寻找新的谋生之道。要是任由那些失去目标的私兵在美国游荡,恐怕会闹得天翻地覆,他这么做也是防患未然。」

  「为何他一到孟买,就遭到攻击?」

  利顿挥了挥手,宛如在驱赶烦人的苍蝇。

  「暗杀要人在我这地方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连我每星期也得遇上个三次。若非如此,我也不想带这些麻烦的家伙在身边。」

  利顿指向肩膀后方的陆军尸兵。

  「今天这场攻击,我早已接获线报。我向美国提出警告,但美国的回答却是不需要我派兵保护。或许他们认为这是宣传平克顿公司实力的好机会吧。既然如此,我也乐得不管他们的死活。」

  我邀请利顿就坐,他却不理不踩,自顾自地接著说道:

  「你认为那些自爆尸兵为何能轻易接近平克顿的船只?」

  我还未要求利顿提供情报,他倒先出了个难题考我。我心里有些不悦,还是老实回答:

  「利用尸者进行自爆攻击并不稀罕,但这里流行一种名为『尸者炸弹』的新手法。尸者并非暗藏炸药在身上,而是以其肉体当作炸弹。除非实际触摸尸者的身体,否则难以判断是否有爆炸之虞。」

  「很好,看来你已习惯这里的环境了。」

  当年在圣彼得堡长大成人的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改良了炸药的制作方式,大大增加了实用价值。克里米亚战争时,他曾为俄国军队制造水雷。他所制造的炸药,原料为硝化甘油,那是一种萃取自肥皂生产废液的物质,几乎可以跟脂肪画上等号。刚好现在这年头多得是会走路的脂肪,而碰巧这些脂肪又不会口出怨言。以化学角度来看,将尸者身上的脂肪转换成炸药并非什么难事。从前没有出现这样的东西,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蒙蔽了世人的视野。在这个科学突飞猛进的世纪,任何可能实现的事情都会实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格兰特没死吧?」

  「像那种麻烦人物,哪可能死得如此容易。」利顿嗤嗤笑了起来。

  我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接著我假意拍拍袖子上的灰尘,从胸前口袋取出M交付的书函,整了整衣领,将对话从爆炸事件拉回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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