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真是的,不靠寄生生物,连个恋爱都谈不了。这样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方才是寄生者。」佐剃说著又笑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两人各自神驰于寄生生物所带来的幸福偶然中。
过一会儿,高坂打破沉默。
「……你刚刚说了吧?在槲寄生底下,我们非得接吻不可。」
「嗯,虽然那是圣诞季节的习俗。」
「你看。」高坂竖起食指,朝向正前方。「有天鹅、飞雪,水面也冻结。」
「真的。」佐剃嘻嘻笑了几声。「那就没办法啦。」
佐剃转过来面向高坂,轻轻闭上眼睛。
高坂在她的嘴角短短一吻。
没多久,佐剃在高坂的膝上睡著,多半是累了。说不定她的「虫」尚在康复,没能完全处理掉她心中涌起的苦恼。
高坂轻轻用手梳了梳佐剃柔软的头发。被头发遮住的耳朵暴露在阳光下,蓝色的耳环反射光芒。看来她把头发染回黑色之后,仍然一直戴著耳环。
仔细想想,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做春天气息的打扮。她穿著冬季服装时没注意到,但就近观察她的身体,便发现不只是安眠药,还看得出她尝试过各种自杀方法的痕迹。有些是很久以前的痕迹,也有些是最近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让高坂的心情变得阴郁。
高坂衷心祈求,希望她不要作恶梦。
花瓣仍持续朝公园内洒落。在树荫下待著不动,花瓣便渐渐堆积在两人身上。
没过多久,太阳渐渐西斜,从枝叶间洒落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高坂小心别吵醒佐剃,轻轻躺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吸进一口含有草地与樱花气味的丰润春风。
也只有现在能像这样天真无邪地接触大自然。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洁癖症将会复发,他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有些消沉。但考量到待在佐剃身旁时所感受到的这种满心怜惜的心情亦是「虫」带来的,他就无法怨恨这种恋爱寄生虫。
到头来,他们能否不靠「虫」相爱已无从得知,而且他现在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虫」是他们身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办法切割开来思考,「我」这个人就是包括了「虫」才能成立。
人不是只用头脑在谈恋爱,还会用眼睛谈恋爱、用耳朵谈恋爱、用指尖谈恋爱。既然如此,即使用「虫」谈恋爱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不会因此让任何人说闲话。
*
当天空开始浑浊成蓝灰色时,两人离开水科公园。他们在超级市场买了食材后回家,这次换高坂站在厨房,做了些简单的菜。等吃完这顿稍晚的午餐、喝完餐后咖啡,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由于他们出了汗,于是轮流冲澡。换上室内服后,两人并肩坐在床上,看著从旧书店买来的图鉴度过时光。桌上的短波收音机传来海外的新闻节目,但音量调得很小,所以听不出内容。
苍白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射进来。由于他们并未开灯,房里就像森林深处一样昏暗。仔细一听,就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
佐剃看完一遍后,阖上图鉴说道:
「我一直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现在知道是少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
「没有消毒水味。」
高坂眨动双眼。
「啊啊,我想也是。最近我已经没有那么神经质地打扫。」
「在我心里,是闻到了那种气味才觉得来到高坂先生的房间。」
「你想念消毒水味?」
佐剃点点头。
于是高坂从纸箱中拿出消毒喷雾,就像几个月前还每天喷时那样,在整个房间里喷洒消毒水。佐剃坐在床上,就像眼前有人在进行圣诞装饰般,开心地看著他喷洒消毒水。
房里很快就充满乙醇刺鼻的气味,佐剃带著心满意足的表情趴在床上。
「嗯,是高坂先生的房间。」
「仔细一闻,就觉得这气味真糟啊。」
「会吗?我倒是觉得这个气味很像保健室,很喜欢。」
「我倒是觉得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很像医院的味道,很讨厌。」
「可是,我喜欢。」
佐剃把枕头垫在下巴底下,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觉得我会睡著。」
「喂喂,刚刚不是才午睡过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好像有点累了。」
说完不到五分钟,她就睡著了。
高坂帮佐剃盖上毛毯,犹豫一会儿后钻到她身旁,一直看著她的睡脸,怎么看也看不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连她长长的睫毛都能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彷佛随时会消失的睡脸。一种像是这辈子从未放松过的睡脸。在午后昏暗的房间里睡著的她,显得前所未见地脆弱且容易受伤。
高坂心想,明天一大早要通知搬家公司取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