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错以为是基于丰富人生经验的镇定,认定他是个优秀的人。而他多次的转职,更被视为对能力自负的证明。一切因素都奇迹般地往正向发挥作用。等到进公司一个月左右,他已经交到会在下班后一起喝酒的朋友;这样的生活持续一阵子之后,让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就在短短几个月前,还是个完全无法适应社会的人。
即使如此,有时候他还是会受到一种无从抗拒的空虚感侵袭。空虚感有著少女的形体。在书桌前打瞌睡时、走在过去与她两个人一起走过的道路时、见到有著她形象的东西(耳机、蓝色耳环、煤油打火机)时,每当触景生情,高坂就会不由得想起佐剃圣。
然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佐剃早已遗忘两人一起度过的日子,走上她自己真正的人生路途。
高坂心想,这多半是值得祝福的事吧。
在三月下旬,高坂完全适应职场、确信自己治好了厌人症后,发现尽管已摆脱了「虫」的影响,自己却依然喜欢佐剃。本来以为治疗开始后会最快有改变的这个部分,却是他唯一未改变的部分。
高坂深深陷入混乱之中。他和佐剃的恋情难道不是「虫」带来的假象吗?为什么洁癖与厌人症都治好了,偏偏只有「患相思」没治好?
该不会是他有著天大的误会?也许在道别时为了安慰佐剃所说的话,事实上却说中了?「虫」有能力让宿主与宿主相爱,这多半是事实,但他和佐剃即使不靠这种假象──即使没有「虫」──是否也从一开始便会相爱?会不会只是他不知情,听了长谷川夫妻与甘露寺教授的故事就疑心生暗鬼,变得无法相信自己的心?
心脏剧烈跳动,催他快点行动,高坂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电话给佐剃。拨号声响起,他数著铃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铃声到第十五声时,他死了心挂断电话。
高坂手按胸口深呼吸,安抚快速跳动的胸口。不用著急,相信迟早会接到佐剃回拨的电话。
然而过了整整一天,他还是没接到佐剃的联络。之后高坂合计打了五次电话、发了三次邮件,回应是零。
他也想过直接去佐剃家找她。从他最后一次去瓜实诊所已经过了一个半月。由于瓜实多给了他更长期间的药,而且症状没有复发的迹象,所以他没有理由去诊所。尽管先前住院时想都没想过,但如果现在去诊所,说「我想见佐剃」,对方是不是没有理由拒绝呢?
高坂就这件事的是非评估了一番,但满腔火热的心意,过了一个阶段后就开始急速冷却。
仔细想想再想想,佐剃不回应的理由只有一个。如果只有一、两次倒还罢了,但联络了五、六次,她不可能没注意到。联络了这么多次她却一直不回应,表示她是有意无视高坂的联络。
佐剃多半是想忘了我吧──高坂做出这样的结论。想来她也驱虫成功,得以躲过「虫」的支配。当她找回正常的思考时,心中对于高坂的爱情已经连一丁点也不剩。说来讽刺,但说穿了多半就是这么一回事。
让自己接受事实并未花上太多时间。所幸,他眼前多得是需要完成的工作。高坂不再烦恼佐剃的事,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工作上。他很快便认识了松尾,心中的空洞也渐渐被替代物一点一滴填补起来。
高坂说服自己,这样的人生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与佐剃共度的那段日子,是渐渐淡去的意识中所作的梦,像是走马灯。那的确比什么都美,但终究是梦。要是想一直留在那里头,只能活得有如行尸走肉。他应该追求的是脚踏实地的幸福,是给活人的幸福。
「高坂先生?」
高坂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而回过神,差点让右手的玻璃杯掉下去。高坂仔细思索,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啊,想起来了,他在和松尾喝酒。两人走在镇上,进了这家无意间注意到的爱尔兰酒馆。酒醉与疲劳交叠,似乎让他差点睡著。
「啊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发呆。」
高坂用力揉了揉眉心。
「你发呆了好久。」松尾觉得好笑似地笑了笑。「酒馆好像就快要打烊啰。怎么办?要再去一间吗?」
高坂看了看手表,思索一会儿。
「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是松尾仍觉得喝不够?」
「不会。」松尾夸张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喝得太醉了。」
「看来是这样。」高坂看著她微微泛红的脸,点了点头。
「是啊,我醉到觉得高坂先生有点帅呢。」
「那你真的醉得很厉害,最好回家睡觉。」
「是啊,就这么办。」
松尾这么一说,拿起眼前的玻璃杯,把里头的液体灌进喉咙。接著她和高坂对看一眼,歪了歪头,说笑似地微微一笑,但高坂看出她的眼神深处透露出那么一点点失望的神色。
他心想,自己的回答多半和她想要的答案不一样。松尾多半期望两人的关系可以进展到下一阶段。她好意发出这样明显的讯号,让他这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应?
说不定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放不下佐剃?
高坂与松尾分开后,并不是走向车站,而是折回大街,又去另一家店喝酒。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做这种事。或许是一旦回到那个房间,即使不愿想起,他仍是会想到佐剃还在的时光;和松尾的关系之所以却步不前,也是因为无法原谅让外人踏进他与佐剃共度过一段时光的那个房间。
他觉得,总算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急著搬家。
高坂自嘲地笑了笑,心想真是没出息。即使自以为已经成了个正常的人,内心深处却仍单恋著十七岁的少女。
*
由于错过最后一班电车,高坂改搭计程车回去。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