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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医生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在谈恋爱,而是我们体内的「虫」在谈恋爱?
像我这样的外行人是难以理解……但是,我们就先假设「虫」拥有让宿主爱上宿主的能力,那么,为何「虫」非得具备这种能力不可?假设这就是「虫」的繁殖策略,为什么又非得特地让感染者彼此谈恋爱不可?
如果是让感染者会对「虫」未寄生的对象产生恋爱感情,以此增加寄生的机会,那还可以理解。可是,让已经被「虫」寄生的宿主相互吸引,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医生是不是想要用不伤害我的方式来疏远我,才说出这种煞有其事的谎言呢?我无法不这么猜测。
寄件日:2011/06/28
标题:Re:几个疑问
和泉小姐的疑问很有道理。我这几天来,正是为了这个疑问想破头。让已寄生的宿主爱恋彼此,对于「虫」的繁殖到底能发挥什么样的有利效果?
昨天我走在附近一条有著成排树木的道路上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突然闪过脑海(我想事情时经常会到处闲晃、散步)。因为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我就想去散散心,边看著路旁的染井吉野樱花,边针对这个问题漫无边际地思索。
我还是孩童时有一个奇怪的朋友,他在国小的课业成绩并不好,生物学的知识却足以媲美高中生。有一天,我和这个朋友走在通学路上的樱花树下,他彷佛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对我问:「你看过染井吉野樱结果实的样子吗?」
我回答仔细想想还真是从没看过,他就得意地说起那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染井吉野樱的自交不亲和性─防止自体受精的遗传性质─很强。拿人类来比喻,那是一种防止近亲相奸的机制,但由于染井吉野这种樱花,全都是透过接枝等人工的方式繁殖出来的复制体,因此,染井吉野樱彼此交配就一定会导致近亲交配。所以,即使会和其他品种的樱花交配而生下混种,染井吉野樱之间却不会生下后代。而且染井吉野不太会和其他品种的樱花一起栽种,也就几乎没有机会结果实……」
当我回想到这里,忽然一惊。
如果「虫」也和染井吉野樱一样呢?
如果「虫」也具备了透过血缘认知,避免拥有同一或类似基因的个体相互交配的机制呢?
我继续往下思考。如果这种辨识机制,举例来说是会「禁止同一宿主体内成熟个体间的交配繁殖行为」呢?「虫」为了和在不同宿主体内的成熟个体交配,就会需要在宿主间往来(毕竟不能像虫媒授粉植物那样,让传粉者只搬运花粉),而要达成这个目的,让宿主与宿主谈恋爱不就是极为恰当的策略?
即使说得再好听,我这个想法也非常脱序,根据很薄弱,逻辑也很跳跃,像是读了太多科幻小说的人会有的妄想。我想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笑置之。的确,不限于植物或菌类,在某些动物身上也可观察到自交不孕现象,像玻璃海鞘(Ciona intestinalis)就是如此。然而,即使是为了确保遗传上的多样性,照理说实在不可能会有生物采取这么复杂又迂回的繁殖方式──
想到这里,我忽然停下脚步。因为我注意到,明明有著可进行单性生殖的身体,却采取「复杂又迂回的繁殖方式」的生物,确实是存在的……没错,就是以前在与和泉小姐的谈话中提过的寄生虫──真双身虫。
这种现象不限于真双身虫,例如有一种肺吸虫,明明雌雄同体、可以进行单性生殖,但若非两只相接就无法发育为成虫。仔细想想会发现这种乍看之下复杂得不合理的繁殖方式,在寄生虫界是相当常见的。
我再度针对这个想法深入评估。假设有会让感染者与感染者陷入情网的寄生虫存在,感染者要如何让其他感染者认知到这一点呢?相信一定会发出某种信号吧。虽然不知道这种信号是什么样的性质、有多强的强度,但总之我推测也许就是这种信号,创造出让感染者接连往我这里聚集的神奇状况。多半是「虫」的感染者在下意识中相互吸引。
若这么假设,也就能解释让宿主厌恶人类这种乍看之下不合理的策略。例如说,对了……假设「虫」控制人类行动的本质,不是要让宿主孤立,而是让宿主彼此团结呢?如果某个群体内的成员全都感染了「虫」,可以预测这个群体的排他性与凝聚力都会大为提高。像这样团结合作的感染者群体,生存能力会比非感染者群体要高,群体中各个成员的生存率应该也会比较高。这对于以人体为最终居所的「虫」而言,应该是求之不得的情况。
寄生者影响宿主的社会性,这种现象过去已一再有人指出。道金斯(注11:克林顿•李查•道金斯,英国演化生物学家、动物行为学家和科普作家。)就指出,白蚁高度发达的社会结构,是它们肠内微生物操作的结果。白蚁会用嘴互相传递食物,藉此让微生物遍及整个蚁群,而科学家认为这种行动,是微生物为了繁殖而操控白蚁的结果。再举个更激进的例子,甚至有学说认为热带草原猴与日本猿猴的社会性,甚至人类的社会性,都是由反转录病毒(注12:核糖核酸病毒的一种,它们的遗传资讯不是存录在DNA,而是存录在RNA,此类病毒多半具有反转录酶。)带来的。既然病毒和细菌都有可能办到,那么,「虫」会影响人类的社会性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我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想疏远和泉小姐的心意,反而是因为想要抱持确信去爱你,才会努力想去除所有的不安因子。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辈子将近五十年的岁月,始终活得孤独。无论面对谁都不曾心动,愈是和他人往来愈觉得空虚,过了四十岁之后就陷入一种无感的状态,怀著行尸走肉般的心境过日子。可是,认识和泉小姐让我找回许久不曾尝到的心灵悸动。与和泉小姐见面、说话时,我就像才刚尝到恋爱滋味的少年一样,感受到一股甜蜜的酥麻。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担忧。如果这份感情是「虫」带来的,那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瞧不起人类的事情。
寄件日:2011/06/30
标题:(无标题)
医生这么说让我很开心。
非常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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