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出现的徵兆是头痛。我记得大约是四月中旬的事。
头痛大约持续了半个月。我本来就有偏头痛的毛病,但还是第一次发生持续这么久的头痛。在这之前,我只要吃个药,两、三天便会没事。
话说回来,当时我并未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以为不是累积了太大的压力就是患了花粉症之类的。实际上,头痛本身的确没什么大不了,过了半个月左右疼痛就渐渐平息,最后完全消失。我松一口气,心想那果然是暂时性的健康状况不佳。
问题是在那之后。我的头痛治好后过了一阵子,留意到自己的心思离不开一种奇妙的幻想。
我在区公所担任临时职员,平常是开车通勤。这一天我一如往常开车前往职场,经过一个路口时,我突然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大恐惧侵袭。我赶紧踩煞车,把车停到路肩,然后回顾身后。
我刚刚是不是撞到人──这样的可能性从脑海中闪过。当然,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车身应该会受到强烈冲击。就算再怎么发呆,想也知道一定会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撞到人了。然而,我就是没办法不下车弄个清楚。结果,车身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凹陷或伤痕,回顾来路上也没有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路上。然而,恐惧一旦产生,就一直深深留在我心中。
从此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会受到一种恐惧侵袭,好像在告诉我说:「是不是无意间伤害了他人?」例如说,走在人挤人的车站楼梯时,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意识地把人推了下去?工作的时候,会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下什么重大失误,给大家添了麻烦?与人见面后,会下意识地担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伤害对方的话?如果可以当场弄个清楚倒是还好,但如果怀抱的是一种「我是不是开车撞到人」这样的不安,就得一直等到早上的新闻出来,我才有办法放心入睡。感觉就好像是那场持续了半个月的头痛,逼得我的脑袋出毛病。
我渐渐变得不想走出家门。我害怕伤害别人,因而和别人疏远,渐渐变得孤伶伶一个人。我唯一能够保持心情平静的时刻,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完全不出家门的时候。
我知道这是叫做「加害恐惧」的强迫症症状之一,纯就知识上而言,我也知道强迫性障碍是一种不太有望能够自然痊愈的疾病……然而要去精神科看诊,我还是会强烈抗拒,多半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心生了病吧。毕竟我从以前就自认是个意志力坚强的女人。
然而,我又不能对此置之不理。加害恐惧症一天比一天恶化,终于来到会让日常生活过不下去的地步。这时我编造出一个故事:「我受慢性头痛所苦,是头痛造成我过度神经质。」以此做为去医院的理由,并决定先在综合诊疗科就诊。如果在这个阶段,医生劝我去看精神科,我是打算乖乖听话的。
然而检查的结果却揭晓了意外的事实。看来我的加害恐惧症,并不是纯粹的精神疾病,很可能是大脑组织病变所产生的症状。原来我的脑子里有寄生虫,就是这种虫在脑中形成病灶。
我松一口气。知道体内有寄生虫而松一口气的确很怪,但我想,我大概是喜欢这个简单明瞭的原因。一想到只要没有了寄生虫,就可以摆脱那种没有道理的恐惧,我的心就一口气变得晴空万里。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愈来愈诡异──进入实际接受治疗的阶段后,我受到一种不明所以的不安侵袭。这种不安的性质和先前的加害妄想不同,是一种毫无根据、无端冒出的情绪。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心中就是突然产生一种预感,觉得要是继续接受治疗、驱除了寄生虫,我一定会后悔。
我随便找个理由逃出医院,再也不曾回去看诊。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但神奇的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想应该是因为,当时我满脑子都只有自眼前恐怖逃脱的安心感。
可是之后再过一个月,疑问渐渐愈滚愈大。到头来,那种不明所以的不安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忍不住做出挺身保护寄生虫的事?我本来很乐天地认为,等心情整理好之后,意图自然就会揭晓,但实际上谜团却一天比一天深,好像当时的我一时间变得不是我……
这时,我忽然想起大约一年前左右在杂志上看过的报导。那篇报导的内容是说,有某种寄生性原虫会对人类的个性与行动产生影响。
我循著记忆找出那篇报导,一次又一次反覆细看,连相关报导和引用的文献也都翻找出来读过,最后得出以下的结论。
我的大脑,已经处在寄生虫的控制之下。
旁人也许会嘲笑我,说这是离谱的妄想。实际上这的确是病患会有的想法,和思觉失调症(精神病)患者说自己受到电磁波攻击、思考受到别人操纵的妄想没有太大的差别。同时我也觉得,说不定只是我脑子已经被寄生虫啃食得乱七八糟,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事情。然而,脑子里有寄生虫存在──只有这件事不是妄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我觉得要怀疑自己的大脑,等知道这种寄生虫是何方神圣之后也还不迟。
我从之前看过的论文中挑出最感兴趣的一篇,查了执笔者是谁,结果发现这个人就在离老家不远的大学医院工作。这让我无法不觉得是种冥冥中的安排。我便是在这样的来龙去脉下找到甘露寺医生。
寄件日:2011/06/11
标题:Re:前几天非常对不起
我是甘露寺,已拜读过您寄来的邮件。原来如此,您之所以突然提到论文是有著这样的来龙去脉。谢谢您细心说明,我才得以明白大致的情形。
那么,我就坦白说吧,我大吃了一惊。但为了让您了解我的震惊,我多半也得讲一段有点长的故事才行。
以下所说的种种,还请您务必保密。
那是半年前的事,两名疑似感染寄生虫的病患被转到我这儿来。我们就称男性为Y先生,女性为S女士。
Y先生与S女士是一对年纪相差二十岁以上的夫妻,而且年纪小的是丈夫Y先生,是颇为罕见的状况。这对夫妻的感情非常好,尽管结婚已经半年以上,仍然散发出一种像是才刚开始交往的情人那般令人莞尔的氛围。
两人表示有慢性的头痛,从头部MRI影像来看,可以辨识出几处囊胞性病变。由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