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高坂已经将佐剃拥在怀里。
佐剃发出「咦!」一声惊呼。
「……你不要紧吗?」
佐剃在他怀里关心地问。
「坦白说,不是不要紧。」高坂疼惜地摸著佐剃的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被佐剃弄脏,我就可以容许。」
「……你真没礼貌。」
佐剃说得好笑,老实不客气地把双手绕到高坂背后。
*
到元旦为止的这七天,高坂与佐剃度过了人生中最平静而满足的时光。他们两人一起逐一找回以往人生中失去的事物、得不到的事物、放弃的事物。对许多人来说,这一点也不稀奇,是一种寒酸、没什么了不起的幸福;但对他们两人来说,那种幸福本来无异于天马行空。只是手牵著手、只是肩并著肩、只是彼此对望,对他们而言,在在都是个人史上的重大事件。
结果这七天来,高坂一次都不曾对佐剃下手。他并不是在遵守和泉订下的规矩,也不是觉得她的身体骯脏或缺乏跨过那一道界线的勇气,纯粹只是想好好珍惜佐剃。他觉得,要动那种念头,等她达到再成熟一点的年龄也还不迟。
或许是知道高坂的这种心意,佐剃似乎也避免做出过度的接触或暴露,小心不对他造成无谓的刺激。她这种合作的态度,让高坂觉得非常可贵。因为尽管有个体差异,但自制心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坦白说,年底的这几天,从圣诞夜到圣诞节期间肆虐的手机蠕虫,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SilentNight成了世界上第一款造成大规模中毒的手机蠕虫,在恶意软体的历史上小小留了名。然而高坂在圣诞节以后的这七天都不曾看新闻一眼,自然无从得知这种事。
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觉得除了眼前的佐剃以外,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关心的事物。
日后他回顾那段时光,是这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当时的我,内心深处早已知道这多半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所以才会想好好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不要留下后悔。」
高坂彷佛自己亲眼见证过,确信两人之间幸福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
换个角度来看,这也许就像是虫的报讯(注7:日本谚语,指不祥的预感。)。
佐剃先前说过「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高坂先生」,但他决定先不追问这句话的含意。他心中有种预感,贸然去解开她的秘密,会将本来就已经很短的缓刑期间减少得更短。
即使真的因为自己拖延著不去找结论,导致被佐剃杀死的结果,那也无所谓。高坂暗自心想,要是佐剃想杀他,那就尽管随她高兴。反正一旦少了佐剃,他的人生也将跟著失去意义。
和泉现身是在一月一日的下午。
两人结束新年参拜后,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打盹。就在离睡著只差一步的时候,一阵门铃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小心不要吵醒在他膝上睡得香甜的佐剃,轻轻让她躺到床上,之后才去应门。即使打开门后看见和泉站在门外,他也几乎不为所动。
「我一直觉得你差不多该来了。」高坂被室外的光线照得眯起眼睛这么说。
「佐剃圣在这里吧?」和泉问。逆光让高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在,但在睡觉。是不是该叫醒她?」
「对,不好意思,麻烦叫她起来。」
高坂回到卧室,轻轻摇了摇佐剃的肩膀。一告诉她「和泉先生来找你」,佐剃立刻清醒起身。
两人听从和泉的吩咐,坐上停在公寓正前方的小客车后座。那是一辆很难令人留下印象的黑色汽车,要是停在宽广的停车场中,多半转眼间就会找不到车子。车内的暖气开得很强,座椅有著淡淡的芳香剂香气。
车子开动后好一会儿,三人一句话也不说。等到开上国道、遇到红灯时,和泉才总算切入正题。
「高坂贤吾,我现在非得告诉你一件有点震撼的事实不可。」
「和泉先生。」佐剃插了嘴。「……不要。」
但和泉不理她,继续说下去。
「你的脑子里住著一种新型寄生虫。由于还没有正式学名,我们就称之为『虫』。若省略麻烦的解释,粗略地说来,你之所以无法适应社会,就是这种『虫』导致的。」
他起初还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高坂心想,这一定是只有和泉与佐剃听得懂的特有笑话。
但只要看看佐剃的表情就一目了然,这不是在开玩笑。
她嘴唇颤动,血色全失的脸一直低著。
就好像由衷为了让高坂知道这件事而羞耻。
「然后,佐剃圣的脑袋里也有这种『虫』。」和泉说下去。「你脑袋里的『虫』和佐剃圣脑子里的『虫』呼唤著彼此。你也许觉得佐剃圣是你命中注定的对象,但这种感情是『虫』创造出来的。你们的恋爱,只不过是一场傀儡之恋。」
透过照后镜看见的和泉,脸上表情极度正经。
高坂将视线转往佐剃身上,寻求否定的话语。
但从她口中吐出的是……
「……对不起,我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