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耳机也不要紧。」
听她这么一说,高坂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拿下耳机塞进包包里。
「看样子,我只要和高坂先生在一起,视线恐惧症就会稍微缓解。也许是因为有正确掌握我症状的人待在身边。高坂先生呢?」
高坂一惊,手伸向嘴边,然后豁然开朗。他之所以会在即将出门时,隐约觉得这样比较好而脱下口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多半是因为等一下要跟佐剃碰面而感到安心,让他比平常轻松。
「的确,我也是只要跟佐剃在一起,洁癖症状似乎会减轻一些。」
「果然如此。」佐剃得意地说。「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但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利用。」
「利用?用来做什么?」
「那还用说?就是用来训练自己习惯外界啊。我们要合力一起复健,好让我们将来不用戴上耳机或手套也能出门。」
「……原来如此,这主意不错。」高坂同意。
「然后,我想了一下……」
佐剃立刻说起这项计画的概要。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六。
仔细想想,这是佐剃第一次上午就来他的房间。
两人一碰面,佐剃就朝高坂递出新干线的车票。高坂事先听她说过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但本来还以为最远也只在县内,不由得有些退缩。
他正要付车票钱,但佐剃斩钉截铁地拒绝。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所以不收你的钱。相对的,不管目的地是什么样的地方,你都别抱怨。」
「知道了。」高坂答应后小声补上一句:「只要不是太脏的地方。」
两人朝目的地出发。为防万一,他们各自将耳机与手套塞进包包里,但这些用品只是最后手段。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他们不打算拿出来。
搭车途中的记忆几乎一点也不剩。高坂总之就是拚命什么都不想,根本没有心情欣赏景色或聊天。佐剃也一样,搭乘新干线时一直低著头,显得心浮气躁。
的确,他们的强迫症症状比平常要轻微得多,然而举例来说,这就像是体温从四十度降到三十九度,即使多少得到改善是事实,却一样是病得很重。
两人在终点的东京车站下车,转乘山手线外环(注6:顺时针方向的山手线列车。)时,高坂的不安达到颠峰。车厢内非常拥挤,每当车厢摇晃,就会和身边乘客紧贴在一起,让他感受到一股彷佛全身有虫子在爬的恶心感觉。光是呼吸,都会觉得身体从内侧开始被其他人呼出的气息所污染。
他的胃一阵绞痛,强烈想呕吐,酸液涌上喉头,脚下摇摇晃晃,只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当场晕倒。
但他身旁有佐剃。她抓住高坂大衣的衣襬,咬紧牙关地拚命抵抗恐惧。一想到有佐剃在,胃痛与恶心感就渐渐退去。「现在这一瞬间,佐剃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一个,我怎么可以不振作起来?」高坂鼓舞自己。
「你还好吗?」高坂小声问她。「还撑得住吗?」
「嗯,不要紧。」佐剃以乾涩的嗓音回答。
「如果忍耐不了,要马上跟我说。」
「你的脸色才糟糕。」佐剃逞强地笑说。「如果忍耐不了,要马上跟我说。」
「我会的。」
高坂也跟著笑了。
乘车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但若借用爱因斯坦的说法,这是手放在滚烫烤炉上的二十分钟。走下列车时,高坂感受到一种像是被关在列车上长达两、三个小时的疲劳。
两人离开目黑站,往西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后,佐剃停下脚步。
「到了。」
高坂抬起头。佐剃的视线所向之处是一栋小巧的六层楼建筑,建筑物上写著「财团法人目黑寄生虫馆」。
寄生虫馆?
「这地方似乎不太适合我。」高坂委婉地抗议。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去什么样的地方,你都别抱怨吗?」
佐剃微微歪著头微笑。
高坂已经没有力气抵抗。
高坂跟在佐剃身后踏进馆内。约有小车站候车室大小的空间里,展示著各种与寄生虫有关的资料与标本。两人按照顺序,把这些展示品从头看到尾。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标本瓶中,泡著各式各样的寄生虫,其中还包括体内住了寄生虫的生物或内脏。
实际看到寄生虫之前,高坂本来还担心要是看到寄生虫的标本,自己会不舒服得昏倒。然而玻璃瓶里泡在药水中的寄生虫,看来不怎么像虫,比较像是抽象的雕塑,意外给他一种清洁的感觉。
部分寄生虫有著面条或蔬菜般的外型。有钩绦虫与无钩绦虫像是缩水的宽扁面,槢吸盘虫像是木耳。当然其中也有令人无法直视的恶心标本,例如罹患棘球蚴病而导致腹部有巨大溃疡的田鼠,或是被海洋鳃蛭寄生的绿蠵龟等等。高坂看到这些标本时,忍不住表情痉挛,佐剃则若无其事地鉴赏著。
除了高坂他们以外,还有五组双人的来宾,其中四组是情侣。高坂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挑这种地方约会。有的情侣吵吵闹闹,像是来这里找东西吓自己取乐,但也有的情侣夹杂著专用术语,淡淡地互相述说感想。
「高坂先生,你看。」
先前一直默默看著标本的佐剃开口。她的视线所向之处是一个标本瓶,上面贴的标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