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

sp;『以「表达对父母的感谢」为题写出八百字以内的短文』

  旁边的考生马上埋首于试卷纸中,他、她们的铅笔在稿纸上写字的声音像是一大群飞虫朝我飞过来般,掩盖我的思考空间。

  不知到底愣了多久,我突然惊醒。

  该写什么呢?

  『我妈』

  好不容易下笔写出的文字,仅仅只有这两个字。想起两小时前和母亲的对话,泉涌出来的不是感谢,而是怨言。

  走到第三次考试这一关的路程绝不短,这之中花费不少力气与时间。参加公司说明会、研究这家公司、写履历表、履历表通过之后才终于进到面试这一关。第一次考试是小组团队合作和团体面试、第二次考试是参观工作现场和个人面试。每通过一次考试都让我高兴得像个白痴,好不容易才来到第三次面试。

  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这场比赛早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以「表达对父母的感谢」为题写出八百字以内的短文』

  我不感谢父母,无法感谢。这家公司到底想从这篇作文中寻求什么呢?是打算踢掉家庭不圆满的应试者吗?如果是这样,就应该明白在征才条件上写上「家庭圆满者」,如此一来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力气。出生在这个家里又不是我愿意,但是,为了不要变差、变坏,我自认用尽全力活到现在。就算没人支持,我也觉得只要自立自强就能跨越许多难关。

  ——这家公司该不会对所有求职者都抱着,衬衫是父母帮忙烫,父母边说着「要加油喔」边送孩子出门的幻想吧。

  不行,不可以自卑,要正面迎战。

  我拿起橡皮擦,擦掉「我妈」,改成「我的母亲」,勉强继续写下去。我知道,这种文章就是想要看到受试者感谢与谦卑的心。

  就让你们看看吧。

  『我的母亲独力养大』

  边把虚构的感谢挤在纸上,突然,我想起深川。

  如果是深川,差点被父亲杀死的深川会怎样写这个题目呢。

  好不容易写完作文松了一口气,但过不久在面试中又被问到家庭问题。「你父亲的职业是什么呢?」「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哥哥的职业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为了消除我的紧张感闲聊一下而已,但其实对我来说,这些问题比其他问题还要难以回答。

  「我没有父亲。」

  「我们家是两兄弟,还有一个哥哥。」

  「因为一些原因,我哥现在没有工作。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更加努力!」

  除了面带笑容活力十足回答问题以外,还有其他选项吗?

  「我是个在逆境中也不服输、不沉沦、能够勇往直前的人!(笑容)」

  回家路上。

  我带着极不痛快的心情,边看着陌生城市的夕阳边往车站走去。回公寓后,就得要准备研究室讨论课的内容,没有时间让我沮丧,我非常清楚沮丧只是自掘坟墓而已。

  从地下铁转乘JR列车,好想坐下,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刚好遇上下班巅峰时间,别说座位了,车厢根本挤满人,连空的拉环也没有,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光是站直身体就花去我全部力气。

  上车不久后,列车重重摇晃一下,「啪」的一声,我的额头感受到钝痛,站在我前方的高大西装男转头看我一眼,我的头似乎不小心撞到他了。

  「啊,对不起。」

  我道歉后,男人烦躁咋舌,嘴里还念了一句:「蠢蛋。」

  列车每次一停下,车厢内的人口密度便随之增加,饱和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人又开始慢慢减少。抵达T站后,我直直往自行车停车场走去,不顾一切踩踏板,回到公寓。在隔着玄关大门的沉默内侧,我终于得以独处。与此同时,我再也无法克制住满溢的怨言。

  哥哥大概不知道吧,他拥有每天都能影响我的巨大力量。他不知道那力量有多大,就算不碰我、什么都不做也能让我发狂。假设我到哪家公司就业,在一点闲话家常里提到兄弟姐妹的话题,到时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的一生,会这样不断被哥哥拖累吗?受到母亲宠溺,长年待在舒适圈里,自我意识不断扩张的哥哥,应该没办法忍受求职活动与一般的工作吧。

  我粗暴拉松领带,砸向墙壁。脱下求职西装,半扯半拉脱掉衬衫,往胡乱丢在地上的西装上砸下去。静静盯着乱成一团的衣服看,过一段时间后,我把西装和领带拿起来挂好,顺开上面的皱纹,把衬衫丢进洗衣机里。

  「啊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啊?你被问到家庭状况?」

  「你笑得太夸张了喔。」

  坐在已十分熟悉的深川公寓暖炉桌中,我和他说起白天第三次考试的事情,他捧腹大笑:

  「那家公司不行啦!毫不犹豫做出征才考试中的禁止事项啊!」

  原本我还期待他会和我一起生气,但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傻愣了一下。他笑完后,面带笑容对我说:

  「征才负责人是公司的门面耶,会让连面试基本规则也没掌握好的家伙负责征才工作,就可以看透这家公司的程度了。」

  虽然他的口气平稳,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眼中没有笑意。或许他在求职活动中也遭遇相同的事情。

  「你不觉得在面试中问到父母事情的公司很多吗?」

  深川露出复杂表情,傻眼对我说:

  「……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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