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里在墙角缩成一团,小声的哭泣着。
自从父亲离开了之后,母亲就变得奇怪了。
一开始,母亲只是不停地在哭。不管是对到家里来安慰的人,还是打电话过来的人,她都一边懊悔着一边大吐苦水。
那个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的母亲,从那时起就不见了。在真里看来,母亲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让真里有些害怕了。
亲朋好友里,有来安慰母亲的,也有斥责她的,但这时的母亲,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渐渐的,不再有人来探访母亲,也不再有电话打来了。
再然后,母亲没有再哭了。但这并不是她恢复了正常,而是她完全用尽了一生的感情,已经完全丧失了再讲感情表现出来的手段了。
就这样成为空壳的母亲,在某天早上突然出门了。而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她带回了一个大大的手提袋。那个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嘈杂着,在蠕动着。然后母亲将手伸入手提袋中,猛地抓出了一个封上了口的透明塑料袋。
那时的真里,还没有学会用悲鸣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只是一味感到可怕。只是一心想着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远离那个袋子。
那个透明的袋子里,装满了蜈蚣,蜘蛛,青蛙,还有蛇。
像是防止点心受潮一样,袋子被紧紧地封上了口。
真里其实并不是害怕这类生物的孩子。平常也接触过,还自己抓起来玩过。但是,果然这样的情形,还是太过异常了,让真里不得不感到害怕。
在这之后,母亲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花瓶,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丢进了花瓶里。因为花瓶并不是透明的。所以真里看到不到瓶子里的景象。真里的记忆中,只留下了,母亲凝视着花瓶的,那灰暗得犹如无底沼泽般的浑浊瞳眸。
真里并不知道这个瓶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后,只有一条蛇从花瓶中出来了。
得知父亲死去的消息,是那条蛇从花瓶中出来之后多少天的事呢?听到那个消息的母亲,那时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脸呢。
——对不起。
不用道歉也无所谓,道歉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只要变回原来的母亲就好了啊。
真里心不在焉的看着木纹花样的天花板。想着这果然不是自己最近所熟悉的天花板的样子。
“真里君。”
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真里看到睡在一旁的绫佳此时坐起了半身,正看着她。
“起来了吗?”
“因为你在做恶梦。”
“抱歉。”
“这也要道歉我反而有些为难啊。”
真里蠕动着身体,从被褥里伸出手稍稍拉开了窗帘。外面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看来离早上不远了。
因为预备的被褥只有一床,所以真里和绫佳就睡在了同一个被褥上。她们将起居室的矮桌拉开,在窗边铺上了被褥。
真里能感觉到一旁绫佳温暖的体温。
真里钻到了被子里,把身体再挪近绫佳一点,重新闭上了眼。她感到一旁活生生的温暖与柔软,就是她此时最大的救赎了。
“没事?”
“总感觉,五岁之前的,关于母亲的事,稍稍想起一点了,虽然还是记得不是太真切。”
真里闭着眼睛说。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此时正温柔的盖在她额头上。
小时候,母亲也一定这样做过吧。但那样温柔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太过自然和微不足道,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再也回想不起来了。但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却和那些事不同,它绝对不会流走,而只是扎根在记忆的河底中。在这之前,只是真里不愿想起这些事,所以才假装忘记了。
“我制作蛊毒,是模仿了我母亲的行动。母亲为了咒杀背叛了的父亲,在花瓶中制作了蛊毒。而我则在房间的角落缩起了身体,看到了那全部的过程。”
眼泪和悲叹都枯萎殆尽的时候,恨意却还是留了下来。就算已经变成了空壳,就算连愤怒之情都已经失去,却唯有憎恨还紧紧贴在心底残留了下来。那甚至热度都没有的冰冷憎恨。犹如锅底的顽垢一样,是无论怎样冲洗擦拭都无法掉落的黑色污秽。
“我其实并不清楚如此制作出的诅咒之蛇到底是怎么使用的。但是,父亲不久就死去了。而母亲则对我道歉。说她将父亲咒杀掉了。”
“抱歉,这一定是好不容易才忘记的,可我们却让你想起来了呢。”
绫佳抱歉地对真里说。真里睁开了眼睛。从刚才打开的窗帘间隙中,些许晨光已经照了进来。让绫佳脸上落下了窗框的影子。
“绫佳小姐。”
“什么事?”
“你也注意到了吧。”
“……那个灵的<东西>,和真里君之间。似乎是有什么联系的。”
“是的。”
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好像是叫水藤吧——真里觉得那个人肯定多少猜到了一部分真相。所以才打算让真里想起以前的事。
“脚上的伤,还痛吗?”
“已经基本痊愈了,怎么了?”
“因为都是母亲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