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们应该只会在同一空间内共度几秒钟的时间,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无名过客。
纯把自行车停在补习班的停车场,走进大楼。电梯门开着,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穿着校服,戴无框眼镜,优等生模样的男生;一身便装,提着运动包,眼睛细长的男生;还有一名长发女生,似乎身体不舒服,倚在墙边。
纯以为赶不上电梯了,但电梯一直在等他,他小跑冲了进去。
他无数次梦到过这一幕。
每次纯都会目送自己进入吊笼,大喊“不行,别上去"。
然而,要是没有乘上那部电梯的话……
他也想过。
假如电梯上只有三个人,他们恐怕就不会和《秽物》同化,而是被吃掉。就那样在无人知晓、当然纯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从此人间蒸发。
这样想来,反而是一种幸运吧。
要是有人问纯,能否为了三个素昧平生的路人牺牲自己的人生,那当然做不到。但是,在与他们相遇并共生至今的现在,纯内心深处已经无法为当初乘上了那部电梯而后悔。
“人心还真是捉摸不透啊。”
纯对走在身旁的绫佳这么说。她那双红色的眼睛投来疑问的目光。
“上了那部电梯之后,我们的人生可以说是灾难不断。但就算这样,时不时还是能感受到质朴的幸福啊。"
“是你天生幸福感就比较强吧?”
绫佳先揶揄了一句,然后笑出声。
“不过,你说得没错。”
倒也不是哀叹自己命途多舛,但是,即使这样聊着天,心中仍有一种粗糙的感觉挥之不去,像是有一把锉刀一直在挫自己的心。
心中的粗糙感,是十文字的死留下来的东西。
永远不会忘记他在怀抱中的重量。
身体的一半变成了妖怪,性命受到威胁,与珍视的女友、家人天各一方,目前为止纯全都撑了过去,甚至还能笑着面对人生。
但是,唯独重要的人死去这件事,他怎么也接受不了。那成为了持续磨损心灵的粗糙感,潜伏在胸中。
纯摸了摸肋部,衬衫下面有纱布的触感。虽然很闷热,但这是为了防范伤口在身体失去平衡时再次开裂。伤口所在的位置被绷带严实地包裹着,胳膊上的伤和手上被菜刀割到的伤也是如此。
“别死了啊。”
纯说话时没有看着绫佳,绫佳耸了耸肩。
“彼此彼此。”
又一道结界遭到破坏的消息,是通过真里的来电得知的。
“御所那边……京都御苑里的结界被打破了,是七仓先生说的。”
她平时的声音不怎么显露情感,而这次明显在着急。
接到电话之前,纯和绫佳就察觉到了京都方向出现了异常气息,但他们还在犹豫。
“真里,这件事是七仓告诉你的?”
“嗯。最近我下班就会去七仓家,看望差点被水藤先生……吃掉的那个人,每天都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今天一开始也是说没什么进展,但过了一会儿家里就变得很吵闹。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那里等着,然后七仓先生来告诉了我。”
“他让你把这件事跟我们说吗?”
“没有。他就是告诉我,京都御苑的结界被破坏了,出现了可怕的《秽物》,形势很不妙。七仓家的人们今晚会围住结界进行处理,但可能撑不到明天早上……”
听着真里语速很快地说出这一番话,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七仓是故意把真里当作传声筒,来跟纯和绫佳对话。
他大概不想再亲自接触纯他们了。
先前,纯之所以能见到七仓,是因为主动登门拜访。虽然七仓之前提到过在找奇美拉以防万一,但他本人似乎主要负责祓除相关的工作,没有参与搜寻。
“关于我们的事情,有什么说法吗?”
“不知道。他们看起来自顾不暇……”
纯叹了口气,声音小到真里听不见。
(他想帮我们,但又无法确保安全,所以才让真里传话吧。之后就交给我们自由发挥了?)
结果,纯他们也来到了事发当地。
面前是七仓家设置的临时结界,包围着京都御苑。在纯眼中,那是一张网格细密的网,表面呈淡白色,里面翻滚着漆黑的雾气。
“我们可真傻啊。受到了那种对待,还回到这里来。”
“是啊,我还被骂成伪善者呢,虽然我也不打算反驳就是了。”
善行——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但纯之所以想要解决现在发生的事,仅仅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平静。通过保护他人,得以相信自己依然是人类。
更进一步地说——
“也许我一直坚持这个立场,只是为了不后悔当初放弃水藤的决定吧。”
为了保持人性,和吃了人的水藤切割,投靠七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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