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把俗语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来表达。
鞠子从厕所回来之后,鬼故事大会继续进行。早苗是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
手电传递到早苗手上。
房间里欢快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冰冷,仿佛之前的欢声笑语全部不存在。这种冷却的方式,让绘梨香有点未战先怯。
早苗将手电朝上放在枕头上,一道光柱伸向天花板。
“像这样的话……”
早苗的声音,像是溶入了黑暗之中那样响起。
“就像这样,在黑暗中诉说恐怖之事,讲故事的人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要如何确认呢?”
她的声音略显嘶哑。
诶,早苗的声音是这样的吗?绘梨香忽然感到不安,她努力想看清躺在对面的早苗的脸,但朝着天花板的光线只能微微提供一点点照明。在黑暗中浮现的那张面孔,好像是熟悉的早苗的样子,又好像是别人——完全不同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自己以外的人全都变成了诞生于黑暗中的某些存在。所以,你其实是孤身一人,在独自倾听来自黑暗的声音。”
绘梨香的背上流下冷汗。就算把这当成老梗,也难以止住心悸。
“早苗……”
绘梨香出声的瞬间,手电的光灭掉了。像是蜡烛被吹灭一样,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为什么?”
传来早苗的声音。然而,那真的是早苗的声音吗?绘梨香已经无法判断。早苗讲话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呢,记不清她的语调和嗓音了。
“为什么,只有你还在那一边啊?公主。”
一个阴暗的、仿若在地上爬行的低沉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质问从四面八方涌来,是早苗和大家的声音。
那些声音渐渐膨胀变质,再也无法判断是谁的声音,从哪边传来。
是否如同早苗在故事里所说的一样,好朋友们都已经变成了其他的存在呢?还是说……
斥责我的这些声音,恰恰来自她们真正的想法?
绘梨香睁开眼睛。
眼前是自己家里的天花板。
快要窒息了。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滞留的空气缓缓流通,总算恢复了正常呼吸。
从噩梦中惊醒,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
绘梨香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令人痛苦的并不是噩梦本身。
令人痛苦的是,绘梨香不知道这个梦是源于独自生还的负罪感,还是她们真的对自己抱有怨恨。
如果只因为内疚,就妄想逝者对幸存的自己怀恨在心,那是一种相当过分的污蔑,甚至算得上侮辱死者。
但是,如果无辜横死的她们真的恨我,那么活下来的我,有义务承受这份恨意,继续把永无休止的噩梦做下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绘梨香双手离开脸庞,慢慢站起身体。掌心有些湿润。
她起身下床,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抽屉里并排放着一部绿色手机,和一部机身上有着潜水艇一样的圆窗的白色手机。
其中一部是绘梨香自己的。自从事故发生以来,它像坏掉了似的响个不停,所以取下了电池丢在书桌里。
另一部也没开机。
绘梨香拿起白色的手机,像是对待高价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打开翻盖。
“早苗……”
绘梨香喃喃自语。这部手机的主人,已经再也无法把它拿在手里了。
早苗忘了带充电器,绘梨香就跟她说自己充完电之后也帮她充好,结果把这件事给忘了。在修学旅行的最后一天早上,急急忙忙打包的过程中,早苗的手机就那样混在了绘梨香的行李里面。等到发现这部电量耗尽的手机,事故已经过去了两星期。
估计早苗的家人认为这部手机和飞机一起沉入了大海,可能已经办理了注销。
绘梨香找出这部手机就给它充上了电,但一直没开机。就算开机,也什么都做不了,万一真的有来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就在这时,绘梨香的手仿佛由某种力量推动,手指被轻轻吸附到了电源按钮上。
也许是因为刚才做的噩梦造成的后遗症。
也许是因为渴望听到真正的早苗的声音。
绘梨香打开了早苗的手机。
液晶屏亮了起来,发出白光,显示开机画面。
有大量的未读邮件。其中的大部分,想必是在事故发生当天,试图确认早苗是否安全。
切换到显示邮件主题的界面时,绘梨香突然愣住了。
最新邮件的主题是:
“吉永绘梨香同学收。”
绘梨香的心脏怦怦直跳。
发给我的邮件?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