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和正道真的加入了美术社。除了教室以外终于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觉得非常开心。美术社的挂名社员很多,同年级里每天报到的人只有我和正道;于是我们每天一起回家,渐渐地,就连午休我也跑到H班吃便当。
除了我之外,似乎从来没有其他班的学生进出H班,因此一开始大家都对我怀有戒心。但他们知道我是正道的朋友之后,就全都变成了我的朋友。小凛夸我的发色很好看,文则看到我的耳环后,有点担心地问我耳垂痛不痛?佳代每天都跟我说这个好漂亮、好漂亮喔,所以我就把喜欢的耳环送给了她。佳代兴高采烈地将耳环别在书包上。
结束了课后的社团活动,我和正道一起到桥附近的面包店去,几个跟我们穿著同样制服的女生,目光不时瞥向我们。从国外回来、在班上又显得很格格不入的我似乎变得很有名,而正道好像也很有名。在我和H班的人相处融洽的同时,里香也正高分贝编造著关于我的谣言。
明日香是假掰女。她干嘛那样,是想当志工吗?
经常去H班使我了解到许多关于智能障碍的事。H班的课程里,有实际到公司工作的企业实习、制作杏桃或苹果果酱、缝制手帕等等的实作训练。这班的学生毕业后几乎都不上大学,而是直接进入职场。根据障凝程度的不同,有些人可以在某种环境下过独立的社会生活。正道的智商是实际年龄的五~七成左右,所以即便心智年龄还是国小高年级的程度,他还是得进入社会谋生。正道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时其他班的学生总会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
升上高二后我和里香、真纪子还是同班。这所学校从高二到高三都不会换班,所以整个高中三年我们都得同班了。里香还是到处说我是假掰女,说我和H班的人交好是为了搏取大家的好感。她高分贝的嘲讽话语不断刺进我的耳朵,但我告诉自己别在意。里香的影响力很大,不只是女生,就连男生也不会和我说话,即便我转到别班去情形也不会改变。
注13:青春期特有的想法、行为、价值观的总称,包括自以为是、狂妄、感到不被了解、觉得只有自己是特别的……等等。
在那样的日子里,与H班的同学一起度过的午休时间,以及和正道等其他社团伙伴共度的课后时间成了我仅有的快乐时光。美术社的社员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正道作画时也会比较多话,一聊起今年美术社也要在文化祭展示作品的话题就聊得很起劲。那个时候,教室反而是唯一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地方;然而只要走进H班和美术教室,我就能变成什么也不在乎、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没想到的是,里香和真纪子加入了美术社。
我知道她们是来搞破坏的。她们要联手毁掉我唯一的容身之处。
那刚好是美术社决定用接力肖像画当成文化祭展出作品的隔天。大家面对面围成一圈,当你在画右边的人时,左边的人也画下正在作画的你,这就是所谓的接力肖像画。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不能缺席,也会更仔细观察彼此。当时的社长提出这项提议后,很快就定案了。不需要画得很像,只要根据对方给自己的印象或想像随意修饰即可,画彩色或黑白都可以。好像很好玩耶,我对著坐在身旁的正道这么说,他就坐在画我的位置。
结果,里香硬是插进来,说著「请多指教喔」便坐了下来。于是变成正道画里香、里香画我。真纪子则坐在正道的左边。也就是说,她要负责画正道。
里香与真纪子很快就融入了美术社。她本来就很大方、又懂得打扮自己,真纪子只要跟在她身后猛点头就可以了。我一句话也没有和里香、真纪子说过,因此当里香告诉学姊「明日香去年就一直和我同班了」的时候,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她想传达的其实是我一直假装不认识她们。那个时候,里香再度扯起嘴角笑了。
我不知道里香到底在想些什么。每当英文考试我考了满分,她在教室和美术教室说话的声音就会变得很大。
为了赶在暑假前14完成作品,到了七月之后,大家每个礼拜集合三次来画接力肖像画。一想到里香正看著我,以及听见她用铅笔芯摩擦书布的声音,我就觉得左半身发麻。这个人是怎么画我的呢?我实在不愿想像。
不过,只要想到在她另一边的人是正道,左半身发麻的感觉就会退去。我相信正道会确实画出里香画我的样子。这世上最公正的证人就在身旁,让我感到很安心。
正道的双眼总是只看见最真实的一面。他也同样一句话都没和里香或真纪子说过。在他那完全不接受虚假,如纯水般清澈的眼中,里香是什么样子的呢?
明天就要开始放暑假了,今天是大家公开自己作品的日子。里香把头发剪成具有夏天气息的短发。虽然她嘴上说「因为放下来觉得很热」,但我不认为那是真正的理由。一定是不想让大家觉得正道画得很像她,一定是这样。她不想让大家看了正道的画,说「那就是里香嘛」。
注14:日本的暑假一般是从七月下旬开始,不像台湾是从七月初开始。
但,她实在是想太多了。
正道展示在大家面前的画布上,画的是我。在那用一支铅笔画出的黑白世界里,是我的侧脸。他画得真的、真的很像。
正道垂下眉低著头说:
「我看不到。」
那是他努力思考该如何表达意思时的表情。
「我看不到里香。」
那天之后,我把头发染黑了,也拿下了耳环。一直劝诫我的班导露出「你总算听懂我的话了」的表情,我看了不禁觉得有些内疚。因为并不是他说服了我,而是我看到正道用铅笔画下的「我」以后,突然觉得其实黑发也蛮适合我的,所以才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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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
怎么啦?看到正道突然起身,我赶紧问他。「正道学长?」他完全不理会来找我们的学妹,就那样跑进美术教室,然后抱著素描本和铅笔回到我身边。
「怎么啦?我们回美术教室吧。」
学妹他们有礼物要送我们喔。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