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有个比较矮的男生正画著人物。从桥上看不清楚他画的是什么样的人物跟动作。不过就算是从这么远的地方看,我也可以肯定他是其中画得最好的人。
日本学校的教室也塞了太多学生了吧。一踏进教室,我心中立刻冒出这样的想法。一班三十六个人,在加拿大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光景。
早上的班会时间,班导把我叫到讲台前。坐在靠窗座位无事可做的我,再次站在大家面前。虽然知道自己的褐色长发已经引起四周的注目,但我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摸样。
「高原同学从小学三年级到今年夏天为止,一直都住在加拿大。」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回到了日本。当班导说到这里时,塞满教室的七十二只眼睛里,总算流露出认同的眼神。难怪她的头发会染成褐色,我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这句话让一切听起来都变得很虚假。我仿佛事不关己地想著。班上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她是从加拿人来的耶。」「那她英文应该很溜吧?」但我却觉得那些话都不是针对我说的。
大家心里,应该都对里香有所顾虑吧。我想著。
一到学校我就马上去教职员室告诉班导:「我来不及把头发染黑。」其实那是骗人的。回到日本后我一直闲著没事做,但又不想把头发染回黑色。加拿大的朋友说「这个颇色最适合明日香了」,所以我才把头发染成褐色,如今我并不想为了要回来念日本高中而去改变发色。
「我叫高原明日香。请大家多多指教。」
简单说完这两句话后,我对大家点点头,习惯地将头发拨到右耳后。此时教室里仍有些许小小的骚动。
「高原同学,你有在戴耳环吗?」
我面向老师,看见他双眉紧皱,形成了一道阴影。
「有。」
「也许你以前的学校不在意这种事,」
班导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
「可是在我们学校,染发和戴耳环都是不允许的。既然今天来不及了,那明天请记得把头发染回黑色。」
为什么?
我硬是把这三个字吞了回去。直觉告诉我,在这种状况下不能说出这三个字。
每到下课时间就有人来找我说话。比起「高原明日香」这个人,大家对「曾经住过加拿大」这个身分更有兴趣。你英文很溜吧?那里的生活怎么样?你在那里有男朋友吗?我当然也想跟大家交朋友,所以刚开始还会视情况应付一下。不过大家似乎觉得我很冷淡,对话的气氛总是热烈不起来,下课时间还没结束人潮便已纷纷散去。
那天午休,里香来找我说话。
「高原同学,我可以叫你明日香吗?你叫我里香就好。」
她咯哒咯哒地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我正要点头说好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女生:「请问,我也可以加入吗?」
「要不要一起吃?对了,我们来交换手机号码吧。」
里香把便当和手机摆在桌上,扯著嘴角笑。那并不是真的在笑,只不过是嘴角上扬罢了。
另一个跟过来的女生叫真纪子。没什么显眼的特徵,很适合在活泼的里香身边当她的朋友。吃便当时我又被问到刚刚已经被问过的问题,我开始觉得有点累。口很乾,喝茶的次数也变多了。
「文化祭是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我丢出这个问题。我拿出妈妈准备的胡萝卜沙拉,上面没有任何淋酱,就这样直接吃。
「今天是星期一吧,从后天的星期三到星期五是文化祭,连续二天都不用上课。」
三天都不用小考真是太棒了!对吧?里香向真纪子寻求认同。「这间学校小考超多的,你要当心喔。」真纪子这么说著,将一口大小的煎蛋卷分成两口吃掉。
「今天人家也都急著吃完便当,要赶快继续做准备。」「对啊。」
「啊,我们班要卖口袋饼喔,口袋饼。」「试做的成品很好吃啃。」
每当里香说了什么,真纪子就会接著补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们的关系就建立在如此微妙的互动上。即便了解到这点,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卷入她们之间。
「对了对了,明日香以前是住在加拿大的哪里?」
「……卡加利12。」
「喔!我去年也还待往美国的犹他州,其实我大你一岁喔。」
不过你把我当平辈就好。她拿起手机,又说:「你的手机号码多少?」我仔细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吊饰,真纪子的手机上也挂了一个同款不同色的。
后来里香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她母亲是这所高中的英文老师,她听从母亲的建议到美国留学。「趁年轻去留学、晚个一两年毕业,反正之后也看不出来不是吗?所以我就决定去留学了。」回日本后看到这里的男生都跟小孩一样幼稚。「以前在美国我老往夜店跑呢~那里只要十六岁就能考驾照,所以前男友常载我出去玩。」我从小就开始听披头四的歌,所以我对自己的英听能力很有自信。「这里的校内广播也会放披头四的歌,可是现在才放有什么意义?」学校的英文考题是我妈出的,真的蛮难的。「就连我也考不到满分。我妈真的很机车对吧。」
「在我们这一届里,里香一直是英文最好的呦。」
注12:Calgary。加拿大两大城市温哥华与多伦多之间最大的城市。
真纪子说完后还露出微笑。是喔是喔,我边点头边嚼碎口中的胡萝卜。比起滔滔不绝的里香,一直笑着说对啊、嗯的真纪子更令我感到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