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二十分钟,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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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讯传来时,我正在客厅找油性笔。妈妈似乎不太想理我,边准备洗衣服边说「不就在那里吗」,但在我视线范围内的「那里」就是找不到。慌慌张张从电视前经过时,正在打电动的国中生老弟立刻大喊「姊,你挡到我了!」一看到我的脚有点缠到游戏机的电线,他马上又大叫起来。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全班要在教室集合、领取毕业纪念册。这也是最后一次开班会了。这么一来,班上的女生一定会抢著互写留书。毕业纪念册的纸质很光滑,肯定没办法用平常的原子笔来写,必须要用油性笔才能在那崭新的白色页面上留下清楚的笔迹。我想尽量多带几枝,到时候还可以借给班上的女生。
但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油性笔。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收到尚辉传来的简讯。
「明天早上,典礼开始前三十分钟,东栋楼梯建」
大概是传得很急,所以最后一个字打错了。「建」,学校都要拆了是要建什么建。尚辉就是这么粗枝大叶,简讯打错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本人对这种事也完全卞在乎就是了。
不过,真的好久好久没收到尚辉的简讯了。应该有一年了吧?没有任何表情符号也没有句号,就只是把要说的话直接打出来而已。「知道了。不过,你好歹也写句好久不见什么的吧?」我叫传了简讯过去。尚辉没有再回传讯息。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听见洗衣机哗啦啦的水声时,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找油性笔了。真讨厌自己干嘛那么一板一眼。没笔的话,到时候再大声地问「谁有带笔吗?」就好啦。然后再说「抱歉抱歉,借我一下下——」像其他女生那样就好啦。
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总是很在意一些琐事,总是仔细地观察周遭,留意著应该避开的障碍物,像尚辉这样突然传简讯给久未连络的朋友这种事,我也做不到。因为,要是对方换了手机号码却没告诉我呢?一想到这里,我就失去了传简讯的勇气。
我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迟到,就连忘记带东西、考试不及格、跷课这些事我也都做不到。不是不愿意那样做,是做不到。
所以,当尚辉从高中休学时,我心里不禁想著,我们果然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啊。这并不是领悟,而是确认。因为很久很久以莳我就这么想了。
因为家住得近,我和尚辉从幼稚园开始就玩在一起。小时候只要彼此的父母交情不错,孩子也会变成好朋友。当妈妈们在餐厅吃饭聊天时,我们会到外面去找四叶幸运草,找到了就尝尝味道;或是把四轮溜冰鞋绑上绳子,在附近走来走去,玩著假装在遛狗的游戏。这些有趣的事都是尚辉想出来的点子,而我总是跟在他身后说著那样很危险啦、那么做太过分了之类的话,扮演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角色。
我讨厌星期一一和星期四。因为星期二要学钢琴,而星期四要补英语会话。尚辉则非常喜欢星期三。每个星期三,他学跳舞的舞蹈教室就会把最大的练习宁开放给所有学生。我不讨厌念书,所以成绩还算好;尚辉不喜欢念书,成绩却也不错。我很喜欢听尚辉兴高采烈地说他学跳舞的事,却很少讲自己玄学钢琴和英语会话的事,因为我觉得这两件事讲起来都比不上尚辉去学跳舞的事有趣。
尚辉不像其他男生会刻意去欺负女生、把女生弄哭。当班上的男生女生为了文化祭或合唱比赛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感觉上似乎总是尚辉若无其事地平息了纷争。他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我总是被男生的冷嘲热讽弄哭,像我这样的女生却和尚辉是好明反,让班上很多同学都觉得很意外。
我们的爸妈是明友。每当有人问起我和尚辉的关系,我纬是这么回答。
上了国中之后,有些男生会顶撞老师,或是和像流氓的学长混在一起、刻意搞叛逆。只有尚辉还是老样子。而且,也只有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帅气、耀眼。不只是我,每个女生大概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股优越感当中。尚辉和我可是从幼稚园就一~直玩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喔。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心里总是这么想。
除此之外,尚辉会如此特别还有一个理由。当时我还不是很清楚,但听说上了国中没多久,尚辉就被签进某间艺人经纪公司。对于小小的乡下公立国中的学生来说,有了「经纪公司」这四个字加持,简直像是头上顶著特殊的光环。「我今天有工作。」尚辉偶尔会为了这样的理由早退。也因此在还是少年少女的我们心目中,尚辉真的是非常特别的人。
经纪公司。工作。说出这些话然后走出校门的尚辉,他的背影看起来真是帅呆了,但同时我也感到有些害怕。
彷佛走出了那个校门,尚辉就不会再回到这个乡下的小学校似的。我心里总有这种感觉。
尚辉总是把一件蓝色T恤放在包包里。「这是我的练习服。」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比他身体大很多的T恤摺好,然后走出教室。我喜欢在他身旁看著他那时开心的侧脸。
虽然不觉得学钢琴和英语会话是快乐的事,但我也无法开口说不想学。所以我开始去上英语这个科目以外的补习班,也加入了管乐社接触不同的乐器,国中时还担任过学生会的副会长。至于尚辉,他始终坚持著舞蹈这条路。他总是很开心地告诉我跟跳舞有关的事,听到好听的歌时,就把一边的耳机借给我一起分享。
坦白说,当我知道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时,我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一直认为尚辉上国中之后肯定都没在念书。「我是不爱念书啦,但不代表我不会念书啊,应该吧。」没想到考上了。这么说著的尚辉,听起来似乎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当时的他就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可是,我有预感有些事变了。现在的尚辉如果找到了四叶幸运草,或许还是会毫不犹疑地放进嘴里;如果手边有溜冰鞋,或许还是会绑上绳子玩假装溜狗的游戏。但,我脑中的某个角落始终有个想法悄悄地起伏著:尚辉一定会离开我,去某个很远的地方,一定会这样,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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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尚辉坐在我身旁,拿著超商卖的起司蛋糕条咬下一口。碎掉的起司蛋糕屑落在白色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