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谢幕曲响起

/>   「作田同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京都念女子大学。终于可以一个人住了。」

  京~都,老师轻声复述。「没想到你要念京都大学。」「不是啦,是私立的大学。」不过田所同学考上东京大学喔,我又这么补上一句。老师口中冒出一句「年轻真好啊」,还说,想做什么都一定办得到。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离题,彷佛并不是对我说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对话让我觉得有点难过。

  「老师念大学时是一个人住吗?」

  「对啊。所以我不想再住在有整体浴室4的房子了。」

  「那样很像在住饭店,很酷啊!」

  「你这句话我记住啰。以后你一定会想收回的……对了,刚刚你提到的田所同学是谁呀?」

  乾燥的石头表面还带著滑润的光泽,看起来彷佛河水仍不断从桥下流过。仿佛映照在水面的云朵,已经离去的冬天,以及穿著高中制服的我,也都将消融在春天的河水中,流向某处。如果这么想的话,我好像也可以脱口说出年轻真好、想做什么都一定办得到这样的话。

  每次走在这座桥上,总会有几个学生从后面超过我,今天却半个人也没有。

  「啊,你说的田所同学,是不是要上台致答词的那位?」

  「你反应也太慢了吧,他是学生会会长耶,你不记得吗?」我笑著说。我只记得星期五常来图书室的学生。老师一脸认真地说。

  「像是作田同学。」

  老师补上的这句话,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别脸红啊,我对自己说。但怎样都想不出该怎么回话。

  作田同学、作田同学。从老师口里吐出我的名字。作田。这两个字发出优美的声调,真是不可思议。

  学校就要到了。看到跟往常一样的校舍轮廓,不禁令人感到安心。明天,这里就要消失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

  「……学校,就要不见了呢。」

  注4:有别于传统的水电施工方式,采取乾式施工法,依照浴室尺寸先在工厂做好板材,再运到现场组装。

  听到我说的话,老师用像在放开手中沙子般细细碎碎的声音说:

  「那,是真的吗?」

  「老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待在这所学校,已经五年了。」

  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老师凝视著校舍。

  「即将转校的在校生和老师们,和作田同学你们这些一起毕业的学生,哪一边比较可怜呢?」

  「我想应该是留下来的人吧。我们好像有点卑鄙。」

  「卑鄙?」

  「因为毕业典礼的隔天就要开始进行拆除工程了,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挥挥手说掰掰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我有些含糊地结束了话题。

  然而在所有的人之中,最可怜的应该就是老师。因为,老师待在图书室的时候最耀眼了。

  最卑鄙的人则是我。拖到今天才打算还书的我。

  眼前出现了几乎没在使用的东栋旧大楼。我们学校有四栋围著中庭的大楼,分别是以教室为主的北栋,有教职员室和理科教室等特别教室、与图书室所在的南栋,体育馆和社办所在的西栋,以及超过十年没使用的东栋。基本上,学生是禁止进人东栋的。

  只有在必须使用里面的旧书库时,学生才被允许进人东栋。没放在图书室的旧文献资料,都收在东栋的书晔里。可是,据说东栋的顶楼有鬼,所以大家都不太想靠近那儿。

  仿佛挺直了腰杆的东栋大楼,朝向天空伸展著。从桥上可以看见的那面墙,被H班画的壁画点缀得缤纷绚丽。当中有幅一对男女朝著彼此伸出手的画,那里是学生们的秘密告白场所。

  过了桥之后,学校就近在眼前。

  「我去停一下车。」

  穿过校门,老师走向平时停放脚踏车的地方。

  校门旁有棵樱花树,像是在看守无人出入的东栋入口似的伫立在那儿。树上的花苞还没有绽放。我想那里头一定隐藏著许多危险又酸甜的事物,像是妈妈帮我烫制服时蒸气的味道,或是第一次踩下乐福鞋5后脚跟时的决心。因为这样,所以花苞还没有打开。

  老师熟练地立起脚踏车的脚架。

  他这个人啊,怎么会那么体贴呢。

  「我想还书。」只因为这样的理由,他就愿意提早四十分钟来桥上等我。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之前不赶快还呢?为什么要约在一大早,不能等毕业典礼结束后再还吗?老师完全没有提起这些理所当然会有的疑问,只说:那就明天早上吧,别睡过头啰。在气氛变尴尬前,老师便留下我离开了。

  注5:lofers。浅口、没有鞋带,穿脱方便的鞋款。

  他真的很体贴。

  可是,那样的体贴却让我非常难受。

  脱下制服变成大人后的我,会知道在这种时候,除了咬紧嘴唇之外还有什么忍住眼泪的方法吗?能更加自然地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吗?

  「老师今天有带图书室的钥匙吗?」

  老师从脚踏车拔出钥匙、放进包包内的口袋后,又取出另外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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