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谢幕曲响起

on-fiction。相对于小说(fiction)的写实文学作品,如传记、散文等等。

  「作田同学,你又逾期啰!」

  我和老师的对话经常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作田同学。老师喊我名字的嗓音,如果有颜色的话,应该是水蓝色的。也许是因为老师骑的脚踏车,与那时他递给我的伞都是水蓝色的,所以我才会这么想吧。厚实且温柔的声音,无论何时总能轻易挑动每条通往我心脏的血管。

  我总是无法在两个星期内把书看完,是逾期还书的惯犯。不过,这本文库本的还书期限不是两个星期,而是明天。

  钻入宛如秘密洞穴的冰冷被窝里,在睡前阅读这本书,不知不觉已成为每晚必做的事。指腹碰触到纸的感觉很舒服。把刚刚设定成比平常早四十分钟的闹钟摆在枕边。拿著书的双臂朝白色的天花板伸直,夜晚寒冷的空气窜进了袖口。

  虽然没看过英国小说,我还是努力地读著。就算头脑好的田所同学说这本书有点难懂,我依然努力地读著。尽管真的看不懂这本书在说什么,我仍旧努力地读著。用指尖抓住下滑的袖子,不让寒冷的窄气入侵身体。

  昏昏欲睡之际,我庆幸自已终于在昨天下定了决心。明天是毕业典礼,是服装检查、染发或烫发的解禁日,是和大家告别的日子,是和同学们在毕业纪念册亡互写留言、疯狂拍照的日子。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这样。

  但对我而言,明天是归还这本书的日子。即便我还没看完,也还是非还不可。还书的期限已经不能再延了。

  ◆

  跟刚上高中的时候比起来,从桥下流过的河水量已经少了很多的这座桥,是学生们经常约定碰面的地点。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来上学的学生,都一定会经过这座大桥。

  「我比较早到喔!」

  在停好的水蓝色脚踏车旁,老师靠著脚踏车的坐垫站著。不长也不短的黑发,今天也梳理得很整齐。老师总是轻声说话,是就算在图书室里也不会引起侧目的音量。

  「老师早。」

  「早。」听见我的问候,老师轻轻点头回应。也许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穿著西装的老师看起来有些陌生。从远方确认那是老师的身影之后,我顿时无法移动脚步。我觉得自己彷佛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如果能用四方形的画框将眼前的画面留住,毕业典礼早上的气味、温度,以及这份心情,一定能这样子保存下来。

  我不小心又睡著了。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你跟老师有约,还敢睡回笼觉啊……老师听了之后,故意握著拳头这么说。反~对体罚喔,我边笑边回嘴。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接著说,那我们走吧,然后踢开脚踏车的侧脚架。

  今天很顺利。千万别吹起强风啊,我在心中暗自祈祷。

  只不过是比平常早了四十分钟,早晨的世界有著完全不同的表情。彷佛还残留著些许昨日的空气,还没做好迎接今天的准备的样子;就好像匆匆忙忙拉起了布幕,但前一天的气息还没完全消失。

  在这样的世界里,刻意穿上西装的老师与乖乖遵守校规穿著制服的我,并肩而行。今天是毕业典礼的这件事,感觉上就像骗人的一样。

  放在书包里面的文库本,随著步伐摇晃著。

  「早上还是很冷呢。」

  「是啊,才三月而已嘛。」

  老师就连夏天也穿长袖,他一定很怕冷。

  「不过就算再冷,女生还是都会把腿露出来。这到底怎么办到的啊?」

  就算是这个时候,我裤子里还有再穿一件喔,发热裤。老师稍微撩起裤管给我看。黑色的裤子覆盖在袜子上头,使那个部分显得有点厚。

  「就是要把腿露出来,腿才会变细唷。因为别人会看嘛。」

  「你们女生啊。」

  女生又怎么了,我理直气壮地说。老师的视线落在我的左肩。

  「你说自己迟到是因为不小心又睡著了,但头发倒是没忘了要整理啊。」

  老师走在我的右边。但其实,我比较想让他从左侧来看我的头发。

  「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啊。」

  就算会稍微迟到,头发还是比较重要。看见我一脸坚定的模样,老师没辙地说:原来如此。然后又露出「你们女生啊」的表情。

  其实,我根本没有不小心又睡著,而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仔细卷烫绑在左侧的头发。我用力回想上次擅自使用教室里的插座时,阳子教我的诀窍。不能只学外侧和内侧的卷法吗?阳子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拜托啦。看到我的表情后,她似乎明白了我是认真的。

  「老师不也穿了平常没穿的西装吗。」

  不过你领带歪了,我指向老师的锁骨附近。咦,真的吗?老师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

  比我粗壮的脖子上,存在著小小山脉般的喉结;每次说话时,那里就会微微振动。从衣袖里伸出的手背,比我的手更加骨感。真想摸摸看。它仿佛也在呼唤我伸手摸摸看。你们男生啊,我在心中悄悄地说。

  在春日的阳光下,我和老师的影子优美地并肩而行,笔直地往前移动。如果,我们的影子可以烙印在桥上就好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吹起了些许强风。我稍微撇过脸,若无其事地护住左侧。

  偶尔,我和老师的影子会因为我的动作而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手牵著手、或挽著手臂。这些我绝对没办法做到的事,我的影子做起来却如此容易。

  「今天是毕业典礼呢。」

  感觉好不真实,我继续说著。在这座长长的桥上,穿著制服的身影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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