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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恢复意识,已经是八月三十一日的傍晚时刻。
他安排好会面,挥汗骑著脚踏车往医院方向去,抵达医院时,看见幽灵子缠著绷带,坐起上半身躺在可动式床上。
「冈同学?」
喊了她的名字后,正心不在焉地凝视窗外的她回头一看,像是要聚焦似地眨了两三次眼睛。
「水岛同学……?」
没有浏海的幽灵子的脸看起来异样地小,她的头上缠著绷带,脸颊上有大擦伤,听说左手还骨折了。那模样明明看起来很痛,在感受到心痛以前,学先被她的双眼吸引。这还是第一次,直接从正面看著她的双眼。
宛如镜子般,直接映照著这个世界的瞳孔,学看得出来,自己的身影也完全映照在里头。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学强迫自己浮现出笑容,要笑实在有点难度。
暑假快结束了,夏天也准备要离去。第二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但是,她一定无法像平常一样,回归原本的学校生活吧。
花坛──她平常仔细照顾的花坛,奇迹似地成了缓冲垫,拯救了从屋顶后仰摔落的她。著地时左手撞到花坛的边缘,所以才会骨折。也因为掉落而造成的冲击,身体各处都受了伤。
即使如此,这仍然是奇迹。光是保住性命就足够了。陪她到医院的生物老师说,那些被她的身体压扁的花,彷佛喊著要她活下去。
可是,学仍然无法老实地为那奇迹感到开心。
她试图自杀,这事实不会改变。她想死,想了断自己的生命。那事实超越了她得救的喜悦,让学的心苦涩不已。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自己有权询问这种事情吗?学根本就无法拯救走投无路到企图寻死的她。
「深月她……」
幽灵子从口中吐露出乾哑的声音。
「她说,怎么不从这世上消失……」
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她亲口说的吗?」
少女摇头。
「是邮件……」
她用右手指著床边,装饰著色彩鲜艳的花的花瓶旁放著一支龟裂的手机。那是幽灵子的手机。
「我可以看吗?」
她默默点头,解锁之后交给了学。
手机没有坏掉,折叠式的朴素白色手机,一打开就发现里面的萤幕出现裂痕,萤幕上仍然有画面,剩余电量是五%,一直开启的邮件画面中,出现了眼熟的讯息。
『From:mizuki──怎么不从这世上消失。』
学抱著某种确信,确认邮件上的网域名称,果然写著场面话.com。
「这个……是场面话邮件喔。」
「场面话……?」
「不是真心话,刚好相反。」
少女露出奇妙的神情说:
「这应该跟真心话或场面话没有任何关系……虽然那是深月的邮件,但感觉就像是我自己说出来的话。我觉得我在耳边对著自己说,怎么不从这世上消失,然后……」
「然后……?」
话说到一半就停止的幽灵子突然别开视线。
「然后,跳楼了……对不起。」
学感觉到自己胸口的微小愤怒正在沸腾。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给你添麻烦,让你担心。」
「既然知道就不要做啊,既然要道歉,就不要做啊。」
学的口气有点严厉,无法阻止她的自己或许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
「……嗯。」
幽灵子的声音变得细小,不只是声音,就连她的身体都像是要消失般地虚幻。
从开启的病房窗户外,听得见寒蝉的鸣叫声。
「我啊。」
幽灵子看著窗外呢喃。她应该在是跟学说话,但看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
「一直觉得,深月总有一天应该会原谅我吧。」
总有一天会原谅。她反省自己伤害了深月、断绝所有人际关系、不交任何朋友、每天不停地反省、反省,认为自己只要抱持这值得钦佩的态度,总有一天,深月就会原谅她。她认为,自己之所以不能交朋友,就像是一种有期徒刑。她的心底某处一直希望──总有一天可以和深月和好,然后再度剪掉浏海,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正因为她如此期待,所以才能耐得住寂寞。正因为她深信自己不会永远都如此孤独,才能够一个人独处。
──可是。
幽灵子露出悲伤的微笑。
「一想到深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觉得我这种人,存不存在于这世上都一样吧。所以我心想,不如从这世界消失比较好吧?」
幽灵子平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