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手机整天都疯狂地发出震动声响,饭冢大地只好直接切换成静音模式,丢到书桌一角,塞住耳朵不肯听那无言的叫喊。
他知道一定是学和翼打来的,或是真心话邮件。所以才讨厌,不想看。他们俩一定发现了,八成在生气,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害怕得不敢看。
「大地──你也稍微整理一下房间啊──」
妈妈的声音从房间外传了进来,大地看著堆在榻榻米地板上的纸箱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搬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之前住的地方是沿著跨越好几个县的海边筑起的乡下城镇,现在的新住家则是妈妈的娘家。独身的外公──也就是妈妈的父亲身体欠佳,又因为个性顽固,不肯搬到都市,为了照顾外公,妈妈只好搬回娘家,大地只是个附属品。由于爸爸独自调职至外地许久,他没有自己留在原处不搬的选项,再加上察觉到妈妈回娘家之后应该会很辛苦,所以选择跟著妈妈走。
他原本打算好好地跟学他们讲这件事,一直在暑假期间这么打算。可是,在他找寻机会时,时间已经不停地流逝,他甚至还狡猾地期待真心话邮件直接帮他告诉大家。结果那邮件根本没传达这么重要的事。
──彷佛在告诉他,自己说出口啊。
即使他在心底如此思考,结果还是没说出口,还吵了架,说了不该说的话,最后根本没提到自己要搬家的事就离开了。他们俩当然会为此生气,之前他们就很火大,再加上他又用那种方式告别,铁定勃然大怒。
──现在哪有脸见他们。
也不可能见到了吧。他想。毕竟真的很遥远,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新家地址,如果自己亲自过去或许还能见面,但大地一点儿也不想那样做,当然,是因为没脸见他们。
已经无可奈何,既然如此,只好断绝一切联系了。
桌上的手机显示灯不停地闪烁,是来电──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只要关闭电源,对方一定会明白了吧。他莫名地不想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竟然抗拒到那种地步,所以不直接挂断。这种半吊子的心情或许是他最糟糕的一面。
大地无视LED灯光是否还在闪烁,凭著一股气势一把抓住手机,像是要斩断什么似地,关闭了电源。
乡下。非常乡下。
小小的城镇,这里有不适合当海水浴场的小小海滨,以及沿著海滨开拓的县道,老旧的住宅零星散布,在山的斜坡上一层层地形成了聚落。铁路铺设在山间,这个城镇也有车站,是一座一小时只有两三辆电车经过的车站,电车路线只有一条──也就是单线。这里的车站与车站之间,有几座两条铁路交会的线路所,电车也会在此会车。
妈妈的娘家在山上,是比人烟稀少的街道还要更冷清的地区。再继续从山里绵延蛇行的路往上走,会看到一座牧场,既不宽敞也没有规模可言,是一座只是个在还算广大的草原上放几只牛饲育的小牧场。
搬来这里之后,大地经常跑到那边去,他从以前就喜欢安静的地方,例如幼稚园的厕所、国小的饲育小屋、国中的屋顶等……明明没有被同学霸凌,却像是逃跑似地,或者说是被诱惑似地,有著往无人场所去的习惯。他一直都很不擅长与他人相处,如果只是表面的对话倒是没问题,但若是要表达自己的心情,知道对方的事情──也就是与他人沟通般的对话,他就会觉得棘手。
所以他才会逃跑似地往无人的场所去,牧场只有牛,牛不会说话。这样很好。
──不过,大地的心底某处一直都知道,其实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他很希望有人可以找他说话。他是个害怕寂寞的人,虽然老爱往无人的地方去,但他希望有人可以发现他……可是固执的个性阻挠著他,让他说不出口。
口袋里还有著手机的重量。明明只要关闭电源放在一旁就好,最后还是带在身边,根本无法下定决心丢掉。大地感受到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他几乎对自己的任何行为都有自觉。有自觉却不改进,令他陷入自我厌恶的状态中。
他随便仰躺在牧草地上,下午四点的天空全景展开在他的眼前,没有任何遮蔽物。不管是大楼、树木、云、飞机,什么都没有。
如果可以像天空一样舍弃一切,是不是可以跟万里无云的湛蓝夏空一样,心情变得清爽无比呢?
*
躺著躺著,不小心就睡著的样子。
他做了奇怪的梦。
梦中的大地仍然躺在牧草地上,学和翼来了。他们发现了大地,用似乎很严肃的表情开始讨论。大地就躺在大约离他们五十公尺左右的地上,他们的对话内容乘著风,传到了他的耳里。
「第一拳交给我。」
学对翼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摆出起跑前的蹲下动作。
「好,我会负责踹他。」
他听见翼无所畏惧的笑声,踹?他讶异地斜著眼,看见学轻轻地点头并起身。
「GO!」
翼叫喊的瞬间,学的脚便蹬向地面。
跑啊、跑啊、跑啊。学就像是在蒙古大草原中奔驰的马一样,在牧草地上急速飞奔,像是在跑障碍赛似地,越过栅栏,避开牛群,直线朝著他睡觉的地方跑来。
距离,四十公尺。午后的风声在大地的耳边呼呼作响,不管学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听不见。只听见学发出沙沙沙的脚步声和风声、翼不知道在大吼什么的声音。
三十公尺,学还在奔跑。在途中还紧握拳头,他甚至发现学的表情像鬼一样凶恶。自己明明应该正在睡觉的身体还吓了一跳,动了一下。
二十公尺,他听见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