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手机震动。
夜子面无表情地看著手机萤幕。
『From:gaku──讨厌雨天。』
雨。
他是不是正在某处看著天空?夜子慢慢在屋檐上踏步转头,发现远方的雨云正在扩散。水岛学是不是在那边的云下呢?映入眼帘的篮球架附近并没有那三人的身影。
「我也不喜欢。」
夜子喃喃自语后把手机往下丢,手机在屋顶上的地板发出坚硬的声音后弹起,看得出来萤幕出现了裂痕。
再几个小时,太阳就会西下,大地会染成一片赤红,最后太阳就会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她看见鸟飞在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然后隐匿在阳光之中。
如果太靠近太阳,就算是彼得潘,也会像伊卡洛斯一样,翅膀被剥夺吧〈注9:是希腊神话中著名工匠代达洛斯的儿子。代达洛斯为国王米诺斯建造了一座迷宫,用于关押半牛半人的怪物。后来他想和儿子伊卡洛斯一起回家乡,但是国王不允许。于是代达洛斯用羽毛和蜜蜡给自己和伊卡洛斯做了翅膀。他告诫伊卡洛斯不要飞得太低,否则翅膀会沾水;也不要飞得太高,因为太阳的热力会融化蜜蜡。但伊卡洛斯没有听话,他飞得太高、太靠近太阳,蜜蜡融化、羽毛飞散开来,最后伊卡洛斯坠海而死。〉。
这么说来,如果在梦幻岛寻死会变成怎样呢?虽然是个不老国度,但好像没有保证不死。不过,只要有妖精之粉,至少不会在这种地方摔死吧……?
她朝著太阳伸出手──维持这动作慢慢地仰著头,还没有感受到恐怖,就从屋顶摔了下去。
*
很多人会谈死后的世界。究竟是有,还是没有,会不会转世或有天堂、地狱等。实际上也有所谓的濒死经验这个词,不少人曾自死亡之渊生还后,亲口分享过证词。不过,只有死人可以证明这一切,而且,死人不会说话。
也有跑马灯这个词,就是人在死亡之际,会慢速地回顾自己的一生,据说是人在直接面对迫近的死亡前,大脑会从至今以来的人生经验中,拚命地寻找回避的方法,才会产生跑马灯。
不过,从屋顶上掉下来时,我的大脑完全没有运作,也没有任何后悔或恐怖感,只有昏暗的绝望,以及对天空的羡慕及期待而已。我是后仰摔下去的,所以在摔落以前,一直看著天空。那是一片湛蓝的夏空。
总之,我没有看见什么死后的世界,倒是在临死之际看见了现实世界。
要用一个词来说明目前的状态,应该是灵魂出窍吧。好像只有魂魄跑出了身体外,等我察觉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状,还在空中飘浮,低头一看,还能看见自己不是透明的肉体。感觉好像变成彼得潘。我在飞!
成了空壳的肉体仰躺在花坛上,很多花瓣掉落,彷佛花坛本身就是一具棺材,左手腕往奇妙的方向扭曲,还渗著血。长浏海可能是在跳楼的时候飞扬,所以露出雪白的额头。眼睛是闭著的,让我毫无意义地感到安心。就算没办法察觉自己是否已死,如果尸体瞪大双眼,那也未免太糟糕了。
周遭似乎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这副身体似乎只拥有视觉而已,不管是声音、味道、触感,全都感受不到。只能盯著看而已。
不久后,救护车来了。令人惊讶的是,我的肉体似乎还没有死,我像是不关自己的事似地,看著肉体被抬上担架,然后被救护车载走。我看见以前浇水时总是关照我的生物老师也一起跟著上车后,也随之跟在后头。
我坐在救护车的车顶上,跟著自己的肉体来到医院。或许那个时候能够回到自己的体内,这么一来,就不会被人匆忙地载走吧。可是我却没有行动的意思,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所以我只能像是与自己无关似地,看著自己的肉体被送到医院,直接往好像非常森严的房间去。
我放弃观看治疗的模样,就算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不想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手术刀切割。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动了那么严重的手术。
转移到病房时,我那空壳般的头上缠著绷带,手上也打著石膏,虽然看不到毛巾底下的身体变成什么模样,大概伤痕累累吧。我还是听不见声音,但看得出来胸口正规律地上下起伏,应该还活著吧。以肉体来说。
妈妈待在床边,外面已经天黑了,她一直在那边等著治疗完毕吧。看见妈妈憔悴的脸,都到了这时刻,才感觉到胸口有点痛。跳楼的瞬间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家人,这样的我是多么冷酷的人啊。妈妈把龟裂的手机轻轻放在床边,离开了病房,我就如文字所述,像个幽灵一样浮在病房的窗外凝视著一切。
不久之后,妈妈回到了病房,爸爸也跟在后头。接著是学校的老师、庶务人员……就这些人而已。因为是暑假,要传递情报给学生应该需要不少时间。不过,就算告知了他人,也不会有人来看我吧。
我没有朋友。
我没有朋友。
我没有朋友。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一定不会有任何人来医院看我。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似乎无法远离身体而飘在窗外,我交互看著浮在天空的月亮和自己的肉体,或许这时候可以回到自己的体内,但我含糊地想著不想回去。
突然一道嘶嘶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最后一名访客已经离开,我以为是护士出入,正想著怎么又来了──不对,是穿著制服的人。我就读的高中的。
是深月。
明明现在的我不需要空气,但还是不禁停止了呼吸。深月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低头看著我缠满绷带和石膏的空壳。她的脸没有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