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室外。一大早就很晴朗的天空,到了中午仍是万里无云,看起来好高、好清澈。
因为计程车还没到,我跟和花并肩等车。这里是绿树环绕的殡葬设施,鸟叫声不绝于耳,那个「KI──KI──」的高亢叫声到底是哪一种鸟呢?当我正在思考这件事时,和花忽然喃喃开口:「结果我还是没机会问爸爸……」
「……」
和花直到最后,还是不知道父亲真正的想法。我虽然大致了解父亲在想什么,却也不打算告诉她。我俯视自己怀中的白色包裹,低声附和一句「是啊」。
和花把饼干空盒也带到殡仪馆,始终不离身,她看着手上的盒子继续说道:
「刚才在休息室里说话的……应该是那位老太太的女儿。她说虽然亲人去世了,心情却反而比较像松一口气,所以眼泪流不太出来。哥,你有听到那段话吗?」
「算有吧。」
「我也一样……接到父亲的死讯时,我虽然很惊讶……但不管是看到他的遗容……还是跟他道别、捡拾他的遗骨……我都没有流泪。」
「……」
「我本来还想,自己是否跟那位女儿一样,因为松一口气才没哭,但其实并不是。这份心情与其说是放松……倒更像是高兴。看到爸爸把饼干全吃完……让我实在高兴到伤心不起来,才会流不出眼泪。」
喔,是吗?我在心中无声地回应,也确实体认到和花在不同的层面上,也跟我一样受到父亲的言语束缚。对父亲而言,和花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是不应该存在的人,所以无法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
然而,事实上和花的确活着,也的确是他的女儿,因此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个想法,以为自己被父亲讨厌,想知道原因何在。虽然到最后她仍是一无所知,不过父亲肯吃她做的饼干,对她而言就已经是种救赎。
我想到这里,发现父亲也留下类似的东西。他留给我的……是言语。
「爸爸是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会回来呢?」和花喃喃自语,我则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应该是吧。」
父亲他……是以父亲的身分、以自己的做法,努力在为我们设想。即使我们是在父亲改变形体后才察觉到这一点,但仍不算太迟。毕竟有些事如果不走到这一步,我们一定不会察觉吧。
计程车来了后我们坐上车,抵达家门时已是下午。菩提寺的住持先来一步,跟犀川先生一起出来迎接我们。我们把带回来的父亲遗骨摆上设置在佛堂前的灵堂,由住持为他诵经。
我们在旁边专注聆听一会儿后,有道拉开拉门的声响从玄关传来。不按电铃直接登堂入室的人很有限,我不禁皱眉跟和花对看一眼。难道是……我错愕地回头,看到深町一脸激动地往和室冲来。
「!」
深町见到这幅景象,差点叫了出来,幸好她及时忍住。看到犀川先生待在后面房间,她像滑垒一般跪坐到他身旁。我用眼神问她:「你怎么来了?」深町用手势要我向前看,并从皮包里拿出念珠。
的确,在诵经中也不便追问,我只好回头继续聆听诵经,并为自己不经大脑的行为后悔。深町在我挂断电话后,一定马上就从东京的公司过来。她明明说要去进行采访的……我真不该联络她,早知道晚上再说就好了……当我正深自反省时,诵经结束,我们请住持喝茶,郑重感谢他的帮忙。
住持顾虑到我们的心情,表示之后的供养及纳骨等事宜可以改天再商量。我怀着对他的感激之情,跟犀川先生一起送他到停车场。等住持的车开上主要干道后,我立刻转身回家。因为诵完经后还得跟住持寒暄,所以一直没机会跟深町说到话。
我随意脱下木屐,边喊着「深町」边走上走廊。这时从和室方向传来一声「我在这里」。我沿着缘廊绕过去,看到她在佛堂跟和花喝茶。她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神情急迫,现在则显得十分放松。
「你的……工作呢……」
「现在不是谈工作的时候吧?」
「可是,你不是说要去采访吗?」
「行程改了,没事。」
「可是……」
我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不应该的事。深町看我一直叨念个不停,便耸耸肩膀,讲出更惊人的话。
「津守也要来喔。」
「咦!你还联络他了?」
「那当然啦,他也不想被排挤在外吧?」
这跟排挤有什么关系……我正感到错愕,深町又嚷着一定要开斋才行,更让我听得一头雾水。所谓的开斋,原本是指解除服丧期间禁食肉类的限制,改回一般饮食的意思,不过,现在一般是指做完头七法事后,丧家设宴款待僧侣及协助葬礼进行的相关人士,以表达感谢之意。
可是,我们没有举行正式的葬礼,应该感谢的住持也回去了,干嘛还要开斋……她根本只是想借机大吃一顿吧?我深感莫名其妙,深町却继续说:
「所以,我要出去买东西。」
「咦……」
「我问过和花,她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去买个寿司吧。」
深町命令我去帮忙提东西,我不敢违逆她,只好跟她一起出门。我从昨天早上就一直忙东忙西,能做料理的食材的确所剩无几,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出门购物一趟。
「我是搭计程车来的,本来应该由我买过来就好,不过我当时也在赶时间。」
「计程车?你该不会……从东京直接……」
「倒没有。搭电车还是比较快,我是从车站搭计程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