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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走进房里,尽量不让无奈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因为忙于工作,深町的公寓套房显得有些杂乱,但她编的杂志好歹也有刊登室内设计相关的特集,所以室内布置的品味还不赖,无论是大型的古董桌或雅致的深绿色沙发,都散发出沉稳的气氛。
我在软硬适中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随意摆放的杂志,深町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后方问我有没有吃早餐。
「喔,我吃了一些栗子饭。」
「和花说那是津守拿来的栗子。你知道是谁送他的吗?」
「这个嘛,我没问呢。」
「会是病患吗?」
深町突然讲出津守的名字,把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朝吧台偷瞄一眼。她正在泡咖啡,眼神没有看我。是我想太多了?难道她真的只是拿面包来吗?我边思考边接过深町隔着吧台递来的咖啡,并向她道谢。
「面包很好吃。抱歉每次都让你这么破费,谢谢你。」
「那是在长谷寺新开的店。你有吃胡桃面包吗?」
那是和花向我推荐还切给我吃的面包,我点头又说了一次「很好吃」,坐回沙发喝起咖啡。深町在厨房打开我带来的日式便当盒,把栗子饭装进自己的便当里。
「好开心喔,今天的午餐竟然有和花做的栗子饭,真是豪华呢,剩下的等晚上回来再吃吧。」
深町说完,拿起自己的马克杯从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她喝咖啡时很安静,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我不认为她如此安静只是因为早上低血压。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把马克杯放在桌上。「津守有打电话给你吗?」只要大大方方这么问,再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便成。因为稿子写不出来,才会在回话时忍不住用吼的,我感到很抱歉,下次见面时会跟他道歉──只要这么说,深町应该就能接受并放心了。
我明明在心里拟好大纲,要开口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昨晚也一样,明明见到父亲,但重要的问题全都问不出口。心中有千言万语,言语却总是弃我而去。
「……」
我不知该怎么做,只能任凭时间在焦虑中消逝。深町喝完杯中的咖啡,看了眼时钟,从椅子上起身。
「我差不多该出门了,一起走吧。可以等我一下吗?」
「喔……好啊。」
我僵硬地点点头,看向时钟。只为了烦恼该说些什么,就花了超过三十分钟,我不禁觉得自己很丢脸。趁深町关门窗时,我把她泡的咖啡一饮而尽,拿去水槽冲洗。
「你还帮我洗了杯子?谢谢。」
「便当有带吗?别忘了喔。」
「啊,对喔,可以帮我放进那里的袋子吗?」
深町满脑子惦记着工作的进度,完全忘记自己准备的便当。我替她把便当放好,顺便准备一双筷子让她带去公司。当我拿着餐袋走到玄关时,深町快步跟上来。
「没有东西忘了带吧?」
「大概没有。」
「大概」是什么意思?傻眼的我跟她一起走出套房去搭电梯。因为电车站和公车站牌是反方向,离开公寓后我就把放便当的餐袋拿给深町。
「路上小心。」
「帮我向和花跟犀川先生问好,顺便道个谢。」
「我知道了。」
「那我走啰。」
深町说完,背向我迈开步伐,结果没走两三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正目送她离去的我,用严肃的表情唤了一声「凑」。
「我……会等的。」
「……」
「我会等的……要记住喔。」
深町直直看着我说了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去。她明明没赶时间,步伐却出奇地快,一下子就看不到她的背影。她说会等,到底是等什么?我边思考深町不把话说破的用意,边缓缓走向公车站。
深町和津守都感觉到我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秘密,也常常为我操心。我真有一天能对他们坦白一切吗?会不会在那天之前,他们就先离我而去呢?深町也许是看透我经常感到不安的心,所以想让我知道我那么想是多么自以为是吧。
人人都有各自的烦恼,大小无从比较,更不能硬是套用大小或优劣等标准。我并不想为自己的事感叹,也不想看得太悲观,然而,不跟任何人倾诉的结果,就是会丧失客观性,加深孤独感,以及助长自以为是的思考模式。
要把痛苦化为言语是很容易,可是……
「柚琉先生。」
「……」
我听到犀川先生的叫唤,身体抖了一下停下脚步。为什么犀川先生会……我正觉得奇怪,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回到家门附近,不禁叹起气来。而且我连搭公车的记忆也很模糊,真亏我能平安回到家。
「怎么了?」
「……没什么。倒是你怎么会……」
「我刚才拿传阅板(注5)去夏目家。」
我看到犀川先生沿着店门前的坡道下来,便问他去了哪里,结果答案出现邻居的名字。我知道夏目太太很怕犀川先生的长相,忍不住笑出来。尤其犀川先生戴上眼罩后,恐怖程度又增加五成。
「……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