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会希望活下来的是妈妈,而不是和花吗……?」
父亲明白我做了什么后,人就变得越来越奇怪。我看着这样的他,不停反覆思考。如果我那时什么都不做……不把母亲的寿命全部移转给和花的话……
我、父亲和母亲,就能在没有和花的世界里,三人一起过幸福的生活吗?这会是父亲希望的吗?
父亲听到我的问题,微微皱起眉头,做出像在沉思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发出鼻息声回答:「或许吧。」
「……」
果然不出所料──在我这么想的同时,脑中也浮现父亲曾对犀川先生说的话。他觉得那本来就是应该消失的生命,才会禁止和花跟朋友一起玩。他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多么过分的事。
就算父亲认为和花的命是从母亲身上移转而来,随时可能消失,但其实不管是我、是他,还是其他人,大家都是靠着「随时可能消失」的生命活下来,所以和花并非特例,只是父亲擅自认定她是代替母亲而活。
「……你想跟……和花见面吗?」
我小声问父亲,他露出苦笑摇摇头。知道父亲不想见亲生女儿,虽然让我受到打击,但幸好力道不是太强,这或许是因为我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我害怕和花。即使到现在,那孩子对我来说仍是不该活着的幽灵。」
「可是……」
在家门前遇到父亲时,他曾感慨万千地看着点心铺的招牌,说和花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看到他记得和花的梦想,面露喜悦之情,还曾为此感到吃惊,没想到现在却……
我猜不透父亲害怕和花的心态,完全接不了话。我也无法轻易说出「和花应该会想见你」之类的话,毕竟我了解和花跟我一样,对父亲抱持复杂的心结。
我应该有更多想问的事,却怎么也问不了口。你要回家吗?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些重要的问题都还没问,父亲就先赶我回家了。
「我累了,差不多该睡了,你也回去吧。」
「……喔,好。」
父亲说完站起身来,我没有挽留,只是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消瘦驼背的背影,无法跟我以前恐惧的父亲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今天才刚认识的陌生人。
我走出旅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寻找犀川先生的身影。我以为他会站在某处的阴影中,边走边东张西望,却到处都看不到他,令我深感困扰。等走到转角处时,我无奈地决定回头再找一次,结果……
「哇!」
犀川先生就站在眼前,把我吓到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我按住胸口骂了一句「别吓我」,犀川先生则面无表情地向我道歉。
「抱歉,我刚才一直都走在您后面。」
「你走路无声无息的,一定要出声叫我才行啊……」
我呼出一口气,对犀川先生说了句「走吧」,然后迈开步伐。犀川先生什么也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走到腰越站时,往藤泽方向的电车刚开走,月台上除了我们外空无一人。我查了时刻表,发现下班车要等十分钟。
腰越站因为地点的关系,月台长度很短,连只有四节车厢的电车都会有车厢无法开门。我走到月台尾端,跟犀川先生一起站着等电车。现在将近十月中旬,晚上气温开始变低,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冷到想穿外套了。
虽然不打算把跟父亲交谈的内容告诉犀川先生,我还是因为有事想问他而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爸就住在那里呢?」
「……」
犀川先生没有回答,我却凭直觉察觉到原因。在充足的光线下跟父亲正面相对后,我发现他看起来比隔壁夏目太太的母亲还老。夏目太太已年过五十,由此可知她母亲的年纪应该将近八十了。
父亲应该是大限将至。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么一想,除了很多疑问豁然开朗外,心中也充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我思考着父亲的事,十分钟不知不觉就过了,电车进站后,我们从腰越坐到下一站江之岛站,再从江之岛站走到公车站。由于公车的班次比电车少,我本来已做好如果没赶上就要再等三十分钟的心理准备,幸好一到站车子就来了。
只不过,这时段只有往大船的公车,我们必须在镰仓山下车,再转搭别班公车。经过一番波折,等我们终于坐到离家最近的公车站牌时,时间已将近十一点。回到家后,我深感疲倦。因为父亲的关系,让我觉得去武部先生的医院就像是好几天前的事。
我打开大门进去,发现马卡龙不在玄关前的狗屋里。我晚上没带它去散步就出门了,总觉得对和花不好意思。她应该还醒着吧?我这么想着,拉开玄关拉门进屋后,才发现犀川先生没跟着进来。
「……嗯?」
我感到奇怪地往外一看,发现犀川先生正隔着树篱望向庭院。时间已近深夜,四周一片漆黑,我不懂犀川先生为何看着庭院就叫了他一声。
「犀川先生,你怎么了?」
犀川先生听到我的声音后猛然回神,对我说了声抱歉。
「请您先进去吧。」
犀川先生说完,打开木门走进庭院。我虽然好奇他要做什么,却也没在意到想追上去问,一头雾水地走进屋里。
马卡龙正在玄关的床上睡得香甜。我靠近时,它先是微睁惺忪睡眼,然后又沉沉睡去。它这称不上忠犬的态度,令我不禁皱眉。走向厨房的途中,一股香甜气味迎面飘来。
我知道和花还醒着,喊了句「我回来了